“大人,这纯属污蔑。”
“真的是污蔑吗?传张三三的邻居们,让我们来听听你的邻居是怎么样评价你的。”
张三三一听这些,原来这位县令早把自己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邻居们上堂时,推开差吏夺门而出。
“快追!”易朝在堂上拍下惊堂木,他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来这么一出畏罪潜逃的戏码,是自己大意了。
张三三没有慌不择路,相反,他很精明,逃向了自己的靠山——桂州州长张海家里,他与张海有点交情,两人算是叔侄关系。张三三其实也并不叫张三三,而是张三山,只是西南官话里三与山比较难区分。
他一见到张海就哭诉道:“州长叔叔,您手底下一位新上任的县令要拿我开刀,杀鸡儆猴!”
“你犯了什么事?他要这样对你?”张海在家里本是好好的一天,全被这名义上的侄子败坏了。
“他听信妇人之言,说是我杀了我爹,您说这可信吗?”
“你别在那抹眼泪了,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还不知道吗?说实话,你究竟杀没杀你爹?”
“没有,千真万确啊!我是失手推他撞到柴刀上的。”
张海扶额叹息:大哥这儿子也真没用。他原本不想帮的,但是昨日收到京中的一封书信,京中的某个人托他“关照”一下易朝,杀杀这前谏议大夫的嚣张气焰,所以此事正好可以用来做做文章。
“你起来吧,毕竟是亲叔侄,我就帮你这一次,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叔叔!”
“你先在我府里住一段时间,料想易朝也不敢直接上我府中抓人。”张海吩咐道。
易朝等了好久,终于有官差回来汇报情况了:“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大人,张三三躲进州长大人府里了,我们抓不到。”
州长?他插手这事就己经是为公还是为私?易朝在原地思考,如果只是单纯地保护自己的侄子,他倒是不怕,可如果跟京城中的那帮人有关,那这事就复杂了。
“大人,还抓不抓?”林九郎问道。
“暂时不抓,我想想办法,你们去多找点证据,过两天跟我去州长府要人。”他虽然这样说,可是自己的官职比州长小一点,恐怕对方要保下张三三,自己也无可奈何。
*
南越王宫,岑暮在青梧殿里对着一张画像发呆,画上那人仙姿绰约,儒雅的风范从纸面溢流而出。听到殿外有脚步声进来,他赶紧收好画像,正襟危坐,假装自己在习字。
“殿下。”进来的是勒诗里,她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一样。
“怎么是你?易朝的情况怎么样了?”岑暮放下笔问道。
“他遇到了点麻烦,桂州州长张海有意为难他。”勒诗里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殿下,需要我出手帮他吗?”
“暂时不用,他能自己解决。”岑暮嘴角露出了个幽微的笑,像是在看某人的笑话。
“那我还要回去继续暗中保护他吗?”勒诗里愈发不懂她主人的心了,她在心里归结为八个字: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不用了,我亲自去。你留在王宫监视王兄,有情况立即飞鸽传书告诉我。”
“是。”勒诗里表面上这样回答,其实心里感觉莫名其妙,不是相信易朝能解决吗,怎么又亲自上场了呢?
*
桂州州长门前,易朝带了一群差役来拜访张海。门前的两头石狮子静立着,增加了几分朝廷的威严,可是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山高皇帝远,在威严的东西离开了那里,同样变得微乎其微。
“让易朝进来。”张海对门吏说。旁边的张三三有些紧张惶恐,“叔叔,这易朝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主……”
“他当然不好惹,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疯狗一条,到处咬人!”张海有些懊恼,“你还杵在这干什么,等着他来抓你不成?”
“是是是。侄儿立即下去。”张三三赶紧离开正厅,转入后堂隐藏。
易朝带着人进来,一张口便是客套的寒暄,接着开门见山:“张州长,幸会幸会!下官来办案,抓个罪犯,还请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我这儿没有罪犯,只有我侄儿一人。敢问我侄儿犯了什么事?”张海气定神闲地问。
“弑父。”
“我已经问过三儿了,他说不是,还希望易大人您查清楚。”
“下官查清楚了,林九郎、罗杰将证据呈给州长。”易朝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只见林九郎和罗杰分别将凶器和张老汉的尸体抬上来,张老汉身上的伤口与柴刀一比较,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哪里是失手推倒的,分明是蓄意谋杀。
张海在心中思付:张三三这小子没有说实话!真是可惜,不过,他跟他哥哥张老汉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在意张三三杀了张老汉。他更在意京城那帮人的指令。
“可有人证?”
“有,李大力是亲眼看到的张三三弑父,可是却因为有把柄在张三三的手里,所以做了伪证,污蔑韦氏。”
“作伪证?这样的人,其话不足以采信,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难保这一次不会又是假的。”张海否定对方,一心想保下张三三。
“州长,您要看清楚张三三的狼子野心,一个连生身之父都能痛下杀手的人,能对他叔叔手软吗?不要引狼入室,害人害己。”易朝的眼神有点冷淡,近乎无情。
“我的事不劳易大人操心,今天大人不是来说公事的吗?那就公事公办好了。”
“我想公事公办,但是州长大人您一直在偏袒。”易朝走近前,压低声音道,“到底是您想偏袒,还是某些人想让您给我添堵?”
张海被戳破心思,脊背发凉:眼前这人还真不是好惹的主!难怪他能在京城搅得满朝风雨,要是以后再回京,估计也会引起一番大浪。
“你们干什么?乱闯州长府邸,这是犯法的!”后堂传来一阵喧闹声。
☆、隔岸相思雨落
“你!易朝!”张海气得脸色发白,“你竟然直接在我府中抓人!目无尊长!”
易朝微笑着:“我只是公事公办!”
“你就不怕我上报朝廷参你一本吗?”张海威胁道。
“我自问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苍生百姓,你要参便参,恕不奉陪!”易朝拿出了自己的强硬态度,硬是叫手下的官差把张三三抓出来。
“来人!拦住易朝。”张海府中自然也是备有护卫的。一声令下,上百个护卫从后堂出来,围住易朝等人,整个局面剑拔弩张。
“大人,这局势不太妙啊!”林九郎拔出刀,挡在易朝前面。
“不用怕,他应该不敢的。”
“大人,你可能不太了解,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把您杀了恐怕朝廷也得大半年才知晓,如果他有意瞒报,恐怕朝廷永远不会知道您的消息。”罗杰在旁边补充提醒。
易朝眉目轻敛:难道自己动不得这个人?这一次服软,下一次他还会这样,反复如此,那自己这县令还当不当?
“易大人,你要想清楚真要拿张三三一条不值钱的命来毁掉你的前程吗?”张海有些得意。
正在为难之际一个声音从大门顶上传来,“如果是我呢?”
众人循声望去,在飞檐顶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公子,一身南越服饰,贵气华美,在左耳垂上还有一个金色小圈,黑色长发没有束起,任风吹起。身下层层叠叠的黛瓦铺成鱼鳞,背后是湛湛青天,更衬托出他的高贵与神秘。来者正是岑暮,易朝不露声色地微笑。
张海在桂州呆了十几年,自然见过南越王族,他向岑暮行了个礼:“二殿下不知为何突然造访蔽州,有失远迎。”
他一跃而起,轻轻降落到张海面前:“张州长不必多礼,我只是来要个人。”
“谁?”
“张州长不必装傻了,您心里亮的跟明镜似的,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来意?”岑暮将手背在身后,没有理会旁边的易朝。
“是张三三吗?可是易大人要提走他。”
“但你没有给他,不是吗?”
张海不知道这个南越二殿下为何而来,难道张三三背后的靠山是岑暮?他瞥了一眼被林九郎手下抓住的侄子,张三三一脸的颓废样,一看也不可能攀得上南越王这样的靠山。
“张州长考虑好了么?我没有资格吗?”
“难道不是,您既然想要,就找易大人,人在他手里。”
“那就叫你的家丁们收起刀枪,放他们走吧。”
张海这时算是明白了,这尊大佛不是自己想要张三三,而是替易朝要的。京城那帮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这里来,他只得答应,恨恨地看着易朝一行人离开。
出了门,其他人跟在后面,易朝走在前边问身边的岑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他微微一笑掩饰自己之前的尴尬:“我事情办完了,顺便过来看看,就刚好碰上这事。”
“少女失踪的案子我查到一点线索,过几天你跟我去看看么?”易朝不经意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