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冒险做这样的事?”巫旻拿水来给他喝。
“我只是不忍心。”他半死不活地吊在刑架上,却依然笑得出来。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后你还会对我不忍吗?”
“嗯?”
“我看你真是被吊太久了,脑子都被太阳晒昏了吧!我说的是禁地,你会把你的仁慈分给我一点吗?”巫旻坐在台阶上,看着他。
“会。其实不需要你死我活也可以走出禁地的。”
“你还真是天真!”巫旻笑着说,她知道进入禁地的三个人,永远都只能有一个人走出来,有两个人必须死。她收起笑容,在巫栎脸上亲了一下,巫栎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你要记着,到了禁地可不要对我下杀手。”
“嗯。”巫栎点点头。他不想对任何人下杀手。
易朝看到这些,眼眶有点湿润,这一场残酷的角逐在这三个少年之间展开,如果一开始就厮杀,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舍了,然而,他们相处了三年……
三年说快不快,圣女嫁了个同族的,生了个女儿,又被祭司封为圣女。她想带着女儿跳河,结果被人救下,没死成。
祭司在台上宣布她的一向罪名:谋杀圣女罪。她的女儿被迫与她分离,她自己则在紧闭中上吊自杀:“不自由毋宁死!”她将遗言写在上吊的白绫上。
祭司召集全寨村民:“这些事以后不准提起,谁要是胆敢在圣女面前提起,就是违背神意,子孙后代将永远活在诅咒中。”
寨子中的人从此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一概缄口不言。
巫栎与巫清、巫旻进入禁地,易朝被阻隔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十天后,巫栎浑身是伤,进去之前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额头上多了一块若隐若现的纹路。
祭司与村民在禁地入口处迎接:“我们新的祭司出来了!感谢上苍!感谢天地!”
族人齐声高呼,齐声高唱:“群山于苍天外,汝为海上之流云,风中之孤雁。以风为裳兮水为佩,羽化飞升兮佑我族。千世陨兮神不灭,时与晏兮岁不顾。”他们手舞足蹈,在火光中尽情欢乐,仿佛错过了,就再不复有此乐矣!
巫栎两眼无神,空洞迷茫地看着芸芸众生,冷得真像一尊神像!可是,他才十五岁。
祭司要在祭台是上给他加冠,增加荣耀,他像一个傀儡一样走上台,抬起头问祭司:“神真的存在吗?”
祭司脸色一僵:“你不是在禁地见到神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祭司,那不是神……对吧?”他的眼睛很冷,血丝在眼神中交错纷杂。
作者有话要说: [1]原创诗歌,借用李贺《苏小小墓》:风为裳,水为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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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拥蓝关前
“啪!”祭司抬起手掌扇了他一耳光,愤然离去。巫栎逃离神巫岭,到处流浪,后来听说神巫岭出现天灾,他立即赶回来。
这里到处是火,一如人间地狱,且到处是着火的死尸,整个村寨都陷入火海,生人成死尸,死尸变白骨,白骨化灰烬……
“祭司这是怎么回事?”
“你之前不是问神存在吗?现在你看到了吧,神降下谴责!今日我一身殉天,平息神怨,剩下的族人就交给你了。好好带着他们走下去,你一直是最有怜悯心的,最像神的一个,我相信你!”老祭司推开他,跳入祭台中央的火堆中。
“不!祭司!师父!”他跪在火堆旁流泪,匍匐在地上自责懊悔,“师父,要是我当初不离开,会不会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师父!你听到了吗?”
火焰在向四周肆虐,吞噬一切的生灵,正狂妄无边,天降大雨,一点点抹平火焰的烧灼,他在雨中流泪,在雨中哭泣,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师父……总以为岁月静好,时光绵长,岂不知顷刻间便楼塔城倾,万世罹殃。
易朝在一旁看不下去,他觉得心上压着一块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更我有什么关系?是谁想让我看到这一段历史?这段历史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在心里猜测。
幻境再次变换,这是一个重建后的寨子,已经没有之前的宁静安详了。巫栎成了新的祭司,不过他没有毁容,老祭司走得太匆忙,没有留下泯灭人性的记载。不过,这种技艺应该会在羊皮卷中记载,他去找了,却被告知,老祭司将相关的都烧了。所以师父一直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之后还查到前任祭司留下的一些遗言,希望他完成圣女羽化成仙的任务。圣女羽化成仙需要鲛人引路,以鲛人作为祭品,引导圣女飞升。
“师父之前不是让你们去南海找鲛人吗?找到了么?”他戴着面具在桌边问祭司助手。
“找到了,只不过鲛人善伪装,之前一直关押在祭台底下,只是后来天火降临,鲛人失踪,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快去找!”他拍案而起,有些不满手下人的做事懈怠。
后来,圣女巫昀与一个男子私奔,得知消息时,他立即亲自去把人抓回来。私奔的男子竟然就南海鲛人!
这莫非是天意?他捏着茶杯在思考。飞升的仪式如期举行,鲛人被当做祭品丢如火中,圣女巫昀哭得死去活来:“不要!”
鲛人在火中流泪,泪化为珠,滴滴答答落在祭台上……忽然一场雨降临,打断了飞升仪式,圣女巫昀与鲛人消失在人们眼中。
“怎么回事?快去找!”巫栎在祭台上大喊,“一定是他们逃走了!快去找!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找回来!”他疯子一般拿刀在祭台上四处乱砍,其中一道砍向易朝……
易朝在昏迷中看到了一些幻象,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他不由得从梦中醒来:“啊!”
待镇定下来,发现自己在一座宫殿里面,布置得极其辉煌华丽,梁柱烛台,无不雕花刻字,罗帐画屏,风帘翠幕。不过不是中原风格,是南越的风格。他没有多少惊讶,毕竟南越的二殿下都待在自己身边大半年了。
他穿上外衣,出去。五个侍女刚好从门外端着金盘路过,她们行了个礼。
“等等,你们二殿下可在?”易朝问。
“不知。二殿下时常不在宫里。”走在前面的宫女答。
“没事,你们下去吧。”
“是。”五个侍女往东走去,东边是另一座宫殿,斗拱飞檐,看得出受中原的影响很大。
门前一片苍翠的桂树,树下还有映山红、玉兰……花园中央是一座八角凉亭,亭中有石凳石桌。他走过去,石桌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黑子被白子围困,局势紧张,可如果稍加用心,仍可以在死局中获得一线生机。
“嘿!你在看什么呢?易大人?”岑暮从身后拍了一下他。
“没什么,就看看这残局。”
“有何高见?应该走到死局了吧?”岑暮低头看看棋局,这是昨晚他与哥哥下的,他执白,王兄执黑子。
“在这儿,能扭转乾坤。”易朝从旁边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的左下角。
岑暮看着不禁大加赞叹:“确实一子转乾坤。走,你想吃什么?”
易朝看着他,眼角垂下来,思考良久道:“这里离桂州还有多远?”
他忽然想起对方是谪迁来的,不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自己保护了一路,反而有点恋恋不舍:“不远,过几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嗯!多谢二殿下。”
不知为什么,他听到他称呼自己为二殿下,一下子那么陌生,“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毕竟身份有别。”
“是吗?也对。你爱怎么叫怎么叫。”他有点强颜欢笑,“对了,魏小冉和小七我手下都找到了,送去桂州了。”
“多谢。”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却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异兽炉中焚有香,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你这边点的是什么香?很特别,味道不浓,却让人恋恋不舍。”
“这叫悠梦,用排草香[1]加多种花香调制而成,有安神清心的作用。对了,你在祭台上看到了什么?”对着满桌珍馐美馔,岑暮想起了要问的事情。
“看到了很多。”易朝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东西都讲了一遍,唯一的隐瞒的就是圣女跟自己很相似。
“二殿下,大王听说易大人醒了,想接见他。”一个宫女过来传话。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岑暮挥挥手,随后转向易朝,“你去吗?我阿娘、阿爹想见你。”
可以不去吗?他想问,可是看到对方满脸期待的表情,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希望我去吗?”
“希望。”岑暮说话向来直率,不像是在王族中长大的,倒像是在江湖草野中任情潇洒,放浪不羁的侠客。
他笑笑:“那便去。”他的父亲易泽也曾被贬来南越做官,并且跟南越的王族有些交情,这也是他将自己摘出京城,选择来南越的原因。
这是一场普通的会见,所以不在政事大殿上,而是在紫烟阁。刚一进门,南越王和王妃便从座上起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