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与他四目相对,心间涌起莫名的情愫,他晃了晃头,轻轻摆了摆手:“人有的时候要的越少,越难如愿。”
屋内炭盆或许烧的太旺,让荣焉觉得闷热难耐,起身来到窗边,随手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呼啸的风声席卷而入,将远处的爆竹声也携裹而入,还有不远处偏院里正守夜的下人们传来的喧闹声。
梁稷默不吭声地走到荣焉身边,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顺着敞开的窗缝向外望去,正好看见院中央一大一小两只雪狮。
这段时日虽然天气一直很冷,但白日里阳光也很充足,两只雪狮化了冻,冻了化,早已变了模样。
“下次再落雪,我再重新为你堆几只。”梁稷侧目,见荣焉目不错睛地借着月色望向那两只雪狮,不由开口。
荣焉回手关上窗:“不用了,梁稷。”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就这样直接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梁稷错愕间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已经不喜欢雪狮了,你不用浪费心思了。”
见对方沉默,荣焉只是摇了摇头,又坐回桌边喝起酒来。
梁稷仍站在窗边,目光却一直在荣焉身上,看着他一杯一杯酒下肚,最后因为不胜酒力,趴到在桌上。
梁稷想,或许荣焉与自己一样,也有许多旁的话想说,却又都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氛围。
他苦笑了一声,上前看了一眼那个醉卧之人,伸手轻轻地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将人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放置在床榻之上。
与上次相比,荣焉睡得格外不安,不一会的工夫,眉头又重新蹙了起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遮在眼前。
梁稷将床帏放下,遮住外面的烛光,而后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夜渐深,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梁稷枯坐在荣焉床前,直到听见隐隐传来的更声,才有了动作。他看了一眼那个兀自沉睡的人,低低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起守了岁。”
他盯着荣焉的睡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在他前额落下一个又轻又浅的吻,起身吹灭了室内的烛火,在深沉的夜色中,几乎是恋恋不舍地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
门开了又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床榻上原本正安睡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荣焉抬手,极为小心地在自己前额摸了一下,他想起方才那人珍重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间觉得莫名的酸楚。
自重生之后,他的睡眠就极浅,今晚又饮了太多酒,头痛难耐,梁稷刚刚把他挪到床上,他就醒了过来。
他却没有睁眼,梁稷守了他多久,他便躺了多久,直到那个吻落下,他仿佛已经死寂了许久的心,又泛起了涟漪。
好歹又过了一年,就当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荣焉眼睫颤了颤,又重新闭上了眼,摸着自己的前额,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单位断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没来得及修文就先更一下吧,等有网了再修。
就,谢谢大家支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24章
再睁眼已是新的一岁。
荣焉感觉自己才刚刚合上眼,就被瑞银叫了起来,他酒意还未完全消散,靠坐在床边半天都没能掀开沉重的眼帘。
瑞银打了热水进来见他仍昏昏欲睡,语气变得急迫起来:“公子,今日要入宫参加大朝会,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徐国惯例在每年元朔日举行大朝会,届时不仅是朝中文武百官,各州郡官吏,甚至还有周边一些小国的使臣都会来到陇城参加朝会。
尽管荣玄早就恨不得亲手将荣焉撕碎,但明面上荣焉仍是魏国在徐的质子,这种日子自然不能缺席。
荣焉打了个呵欠,从瑞银手里接过温水浸过的布巾擦了擦脸,才终于睁开眼,完全的醒转过来。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天不是还没亮嘛,来得及。”
瑞银将布巾接过,一面伺候荣焉更衣一面忍不住道:“若是等天真的亮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桌案,还有空的酒坛,“公子昨夜这是什么时辰才睡,一整坛酒都喝光了?”
“不是你拿给我的吗?”荣焉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变,“再说,除夕夜不是该守岁吗?”
“那也不能都喝光了啊!”瑞银趁着荣焉漱口的功夫,转身收拾桌上的狼藉,又诧异道,“这两样是什么?我不记得昨晚我有拿这些东西过来啊。”
荣焉回头,刚好看见桌上那盘年糕,还有那碗已经凉透的元宵,眸色微暗,语气却十分平静:“我常去的那家做魏菜的食肆做了几样家里过年常吃的,专程拿来让宿卫给我送了进来,我见你们正热闹,没让他惊动你。”
瑞银听出了荣焉语气中的黯然,后悔自己为何在这时提及这个,也不敢再多问,生怕更引得荣焉的乡愁,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去给您找朝服。”
荣焉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朝桌上又看了一眼,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天不亮就要出门,朝服这样的东西瑞银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手脚利索地替荣焉换好了衣袍,又戴好了梁冠,塞了个袖炉在荣焉手里,再用厚厚的裘衣裹在外面,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好了,公子,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快些出门吧。”
这一会的功夫,荣焉已经出了一身汗,抱紧了袖炉就要向外走,瑞银在身后又忍不住嘱咐起来:“公子,我听说在这种朝会上都会设纠仪御史在旁监督,所以您今日可千万打起精神来,反正很快就结束了,可千万别被查到错处。”
荣焉无奈地笑了一声:“知道了。”
这种大朝会自然不会很快就结束。
魏国早年每逢元朔也会举行类似的大朝会,接受四方朝贺。近几年动乱频起,朝会虽也会举办,却也尽限朝中百官。现今魏国虽然局势暂定,但百废待兴,诸多困扰就在眼前,想来荣玄也没什么心思举办这种东西。
荣焉虽一直不涉政事,但先前这种场合也要以皇长子的身份出现,自然清楚这种朝会内容如何繁琐冗长。
想到将要在钟鼓乐声中站上大半日,朝贺完毕后还有宴席,说荣焉原本昏昏沉沉的头便止不住痛了起来。
一直到了德阳殿,他都还忍不住抬手去揉自己的额角,恍神的工夫,就撞上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荣焉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梁稷那双因为一夜未睡而发红的眼睛。
荣焉收回正在按额角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微颔首:“梁将军。”
语气淡漠,神态自若,就仿佛昨夜二人共度的时光都是梁稷的错觉。
梁稷显然也早料到他第二日再见会是这样的态度,面上一丝失落都无,也轻轻点头还礼:“殿下小心。”
更冷淡的那人明明是荣焉,梁稷的反应也是他所希望的,却还是从心底升起了几分不舒服,忍不住捏皱了袖口,朝着梁稷勾了下唇,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梁稷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参与朝会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连素来懒散的太子高淙也已经站到了队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
荣焉走近,朝他施礼,又转向他身边的纪王也施了一礼,才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高淙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梁稷脸上,而后又转向荣焉:“看你们二人的脸色,不知道以为昨夜一起干什么了。”
荣焉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握紧,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梁将军自有家人团聚,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邀月对酌。”
高淳浅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大朝会耗神耗力,应该提前让人提醒你少喝一些的。”说完,他又转向了梁稷,“容之昨夜这是又去宿卫轮值了吧?”
梁稷朝着荣焉先看了一眼,而后才点头默认。
高淙瞥了高淳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二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尤其面对荣焉的时候。”
高淳回视高淙,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随口一说,算不上什么善解人意,况且,荣焉远离故土,客居在此,理应给些关照,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高淙突然回头朝身后也正三五成群小声嘀咕的朝臣们看了一眼,朝着高淳道:“可是荣焉毕竟还是个魏人,二弟你关照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二弟应该也会赞成。”
高淳微蹙眉,面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意:“皇兄且说。”
高淙目光在荣焉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而后才继续道:“皇妹年岁渐长,她的婚事也一直让父皇母后挂心,我知道二弟也有打算,但是你也该清楚,不管是母后还是父皇,都不可能在你已经娶了周氏女的情况下,又将皇妹下嫁给周家。”
眼瞧着高淳面色微变,高淙徐徐将后面的话说完:“我心中自然也有别的人选,但想来你也不会赞同,不如你我就各退一步,让荣焉娶了皇妹,这样他也算是我们自家人,以后你再想关照,也是理所应当。”
高淳微微眯了眯眼,唇边又重新露出一丝笑,看向荣焉:“这种婚姻大事,即使是皇兄也不该太自作多情,总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