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书生朗油盐不进,并不吃他的那套。
“我、我知道你们读、读书人好脸面,你嫌我,也、也是情理之中,我以后就待在家里,不、不出去给你丢脸。”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阿喜心里很明白这个道理,即使得不到喜欢,那也别惹恼了人,要是被休了,往后那么长的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讨好的语气让杨晔说不出难听的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少年的对面,尽量心平气和的去说话:“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是叫阿喜吧?”
阿喜轻轻应了一声是。
“成亲以前,你可见过我?”
阿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一、一个村子,是、是见过的。”
“但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阿喜垂眸,点了点头。
杨晔呼吸一窒,古代包办婚姻盛行,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想到他也赶上了这热潮。有感情的人结婚后尚且会不得善终,这样的婚姻恐怕问题会更多。
他很明确的知道他对这个少年无感,按照自己的情况,恐怕以后也很难有感觉。
倒不是因为性别,也和阿喜没有关系,这是他个人的问题。
按照他自己的原则来讲,不可能有未来的两个人,就不能给对方希望,拖拖拉拉只会耽误别人。
于是他凝眸正色,无比严肃道:“阿喜,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情愿嫁给我,还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但我现在有责任和你说明白,我对你没有任何夫妻的感情,如果你心里想的是跟我过一辈子,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我是个感情很淡薄的人,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人,你要跟我做夫妻的话,会很痛苦,因为我不会作为一个丈夫来照顾你的情绪,不会给你关怀,甚至还会远离你。”
阿喜愣愣听完了一大番话,眼眶红了一圈:“你,你是想休了我吗?”
杨晔迟疑了一瞬,他是想及时止损,可是似乎忽略了这个时代似乎并没有和平分手一说,只有男子的一纸休书,吃亏的都是哥儿和姑娘家。
如今是新婚之夜,如果让阿喜离开,别人是不会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只会默认阿喜是被休了,名誉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损坏。
他接着说道:“我不休你,在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我不会过问,也不会干涉你的事情,如果你碰见了喜欢的人,那就来告诉我,我们再和离。”
阿喜动了动眸子,说了这么一通,桩桩件件不过是要他明白,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而已,读书人当真是惯会说,连嫌弃都要弯弯绕绕说那么一大通出来,都说读书人薄情,阿喜这一刻算是深有体会。
就在杨晔还在忧虑少年能不能领悟这超前说法其中的含义时,便听见阿喜压抑的声音:“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2章
杨晔承认自己在对待感情上说话往往都很无情,甚至是刻薄,以前在学校当教授的时候,因为年轻皮相过人,在学术上又颇有见解,给他递过情书的男学生女学生不计其数,拒绝后,很多还不厌其烦,久而久之,他习惯的会一次性打消别人的幻想。
他知道自己因为感情阴影给不了别人什么,与其让别人不可能的幻想,长痛倒不如短痛。
话说开以后,阿喜就搬去另一间屋子睡了,少年的知情识趣,倒是让杨晔心里轻松不少。
躺在僵硬的木板床上,不怎么柔和的被褥盖着,想着同一个屋檐下还躺着个自己名义上的夫郎,便不太能睡的着。
他望着蚊帐顶子,思绪飘的很远,不知不觉竟想起了那些记忆深处最不堪的回忆。
小时候,他是被保姆照顾大的,他爸他妈都是业界传奇,各自忙碌于自己的工作,很少有在一起的时间,逢年过节好不容易聚上,两个人却都在争吵中度过,他儿时就厌倦这样的家庭环境,觉得父母不在,一个人还清净很多。
后来他大了些,到了上学的年纪,需要人照顾盯着学业,父母却舍不下自己的工作,互相推脱,两人性格都强势,谁也不服谁,为此争吵逐渐升级成了打斗,家里时常被砸的像进了贼。
那时他觉得结婚真是件可怕的事情,选择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一定要慎重,否则将是一辈子的痛苦。
在他已经对婚姻感情产生了一定抗拒恐惧的时候,他爸和他妈给了他最沉痛的一击,断绝了他对婚姻感情的任何一点期待。
十七岁那年,他爸在外面找了个女人,想要和他妈离婚,虽然两人的感情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他妈仍然觉得他爸这样做丢了她的脸,折了她的骄傲,于是不肯离婚遂了他爸的愿,两人彻底闹了个翻天。
杨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领着全国最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那天,他打开房门,屋里一片狼藉,父母两人互捅了彼此十几刀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这事儿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即使过去了许多年,他每每想起便觉得恶寒,以至于深深恐惧于伴侣和婚姻。
也不知想了多久,实在是眼皮子困倦的发涩了,他才堪堪入睡........
翌日,杨晔是被交谈声给吵醒的。
土坯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再者乡野地势宽阔,每户人家多是隔得有些距离,久而久之,男男女女说话都会提些嗓子,说话声比正常的声音要大些,模模糊糊间他便听见灶房里有一道女人的声音。
杨家大嫂吴永兰卯时便挽着两个篮子从老宅子过来,瞧见新夫郎已经起来升火做上了饭,家里有了个操持的人就是不一样,她这二弟家可算是有了些烟火气。她远远观望了两眼,对新夫郎的初印象还不错。
“阿喜。”
听见声音,阿喜把手里的木柴一把放进灶里,拍了拍衣服迎上去:“大、大嫂过来了。”
吴永兰道:“昨儿摆流水席还剩下了些肉菜,日头高的日子里放不了多久,我放在水井里才没变味儿,这给你们两口子端了些过来。”
一只碗口跟手掌一般大的陶碗端出,大片油汁旺盛的猪肉让阿喜看的有些眼馋。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农家能吃得上肉的不多,若非逢年过节,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吃,自家吃不上肉的日子就只能望着村里哪户人家办点红办喜事沾点荤腥。
为此办流水席的时候村民都会吃很多,肉菜几乎不会有剩下的,像这干净大块的肉,更是都不要想。阿喜猜这碗肉应当是吴永兰特地留下来给杨晔吃的。
他双手接过肉碗:“谢,谢谢大嫂。”
吴永兰没应话,旋即又提了一篮子鸡蛋放在阿喜面前:“这是村民们送的,拿去吃,二弟在读书,要补身体的。”
阿喜知道自打杨家大哥成亲以后,两兄弟就分了家,只是这家没有分清楚,不像别的人家分了就是田地银钱都分的清清楚楚,而杨家这分家只是没住在一起,杨晔的生活起居还都靠着大哥大嫂。
昨儿个他和杨晔成亲,流水席都是摆在杨大哥那边的,成亲的钱是大哥出的,收到的礼金物品自然也该属于大哥,阿喜没有任何闲话可说。
即使知道杨家的情况,但是那么一篮子鸡蛋,得有四十来个,怕是两户人家送的,他哪里好意思拿:“大、大嫂,使不得。”
“客气什么,这是他大哥的意思,要你不收,他大哥又该嚷嚷了。”
吴永兰心里有些别样的滋味,往日里送东西过来,杨晔都是理所应当收着的,别说推辞了,就是一个谢字也少有听到,如今这家里多了个人,说些客气话她心头也舒坦的多。
都是嫁人为妻、为夫郎的,吴永兰从来就没有看不起小哥儿的心思,瞧着这阿喜生的又水灵,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倒确实跟名字一样很讨喜。
虽是个小结巴,但是村里比那些口齿伶俐,牙尖嘴怪的女娃子要强多了,这桩婚事多是她促成的,如今见都还过得去,她心里也松了口气,不枉花的那七两彩礼。
她拉着阿喜的手,小声问了一句:“二弟待你好不?”
嫁人前和嫁人后不过是一日相隔,纵使阿喜年纪小心思单纯,也没有经历那一遭,但是从吴永兰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她是什么意思,他一时间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吴永兰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为难之处,她心里有了数,并不气馁,安慰阿喜:“不碍事儿,二弟年轻不懂事,等你跟着他的日子久了,他习惯了事事有你,心就向着你了,这会儿还呕着气没想开呢。”
从昨晚听了那么一番话后,阿喜的心便一直凉冰冰的,他想了一夜,知道这段感情是没希望了,可有人宽慰他两句,心里还是好受了很多,还没有人跟他说过感情上的这些事情,这让茫然无措的他有些零星的着落。
“好了,我先回去了,今年日头好,麦子割完还晒着,转眼大豆又熟了,大郎已经出门,我也得赶紧去了。”
她望着天悠悠叹了一句:“地里的事儿真是忙不完。”
“我、我吃过了就来帮大嫂收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