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让杨成心里宽松了不少。
吴永兰道:“这样总好了吧,二弟想的周到。”
杨成也只好松口:“行。”
事情说定以后,已经要正午了,杨成原本要留杨晔和阿喜吃饭,但是杨晔没答应,两口子才得了孩子,一定还有不少体己话要说,他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
“我瞧着二弟一下子像是长大了一样。”两人走后,吴永兰喃喃道,杨晔的变化她自然而然的归功到了娶亲身上,都说女子在嫁人之后会一夜成长,看来男子娶了亲也是一个道理。
回去的路上杨晔一直没有说话,他感觉少年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要到家门口时,他想到了今天少年开口说话的犹豫。
他道:“阿喜,你以后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阿喜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小雀跃杨晔注意到了他的为难之处,却又懊恼,今早的话他果然是听到了。
“知、知道了。”
午时后太阳很大,黄泥小路烫脚板,沙土像是被煮沸了一样,就是地里再忙,这个点也没有村民出门下地,就算能瞧见两个身影,那也是带着草帽在自家院坝里晒麦子大豆的。
天气热的时候胃口也小,杨晔中午照旧喝了些稀粥,拎了把椅子在院子的树下歇凉。
乡野流传这样的话,“哪有出门就见天的道理”,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种了树。他们家的小院儿也不例外,同样也有种树,并且还是两颗,一颗就是他现在乘凉的高大槐树,而另一颗则是枣树,圆润的枣子沉甸甸的缀满了枝头。
枣村之所以叫枣村是有道理的,整个村子有两三百颗枣树,山里的是野生,村子里的都是村民种植的。七月份里,枣子已经结满了枝丫,还有个把月就成熟了。
村里到处都是枣树,村民们没多稀罕,到了吃枣子的旺季里,大家会把枣摘去城里卖,但是村里卖枣的人太多了,卖不了好价格,也不太卖的出去。
卖不出去的枣子要么送给别村村民,要么就晒干了存储着当零嘴,可惜一年到头的吃,别说大人了,就是馋嘴的小孩子也吃的腻味。
早些年杨成拉扯着弟弟读书,家里过得很苦,他什么活儿都干,就把村民们晒干的枣收起来,奔走好多县城小镇去卖,当了好几年的货郎,就此挣了些钱,这才能继续供着杨晔读书,并且还娶上了媳妇儿。
杨晔看着枣树连带着想了些原主的往事,倒是羡慕起原主有那么个有担当又有责任心的兄弟来。他是个独生子女,从来没感受过这些兄弟间的情谊,往后要是相处的好,他会试着把杨成当自己亲大哥来看待。
“井,井里打的水,很凉快,要喝点消消暑吗?”
吃了饭后不让他收拾碗筷的阿喜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树荫下,端了一杯水放在他身旁的木头墩儿上,连带着还有一把用晒干的棕叶做成的蒲扇。
他看了阿喜一眼,眉心一动,不知少年是天生就温柔细腻,还是他仍旧在渴望着什么,他很想问问,可这话说出来必定伤人,见少年局促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到了嘴边的话又让他改了口,变成了一句谢谢。
“这扇子挺好,买的吗?”
杨晔拿起蒲扇挥动了两下,风便铺面而来。
阿喜摇了摇头:“是,是做的。”
这手艺是阿喜的婶子教给他的,两人依靠着过日子,总要想着方儿挣些散钱填补家用,每到夏天干完一天的活儿,月色好的夜晚里两人就会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做蒲扇,等着去城里的日子就拿去卖了。
他们做的时候花的功夫多,倒是挺好卖,一把能卖出两文钱,天气最热那段儿能卖三文。
听杨晔也说做的好,他挺高兴的。
杨晔笑了笑:“你会的东西还不少。”
午后,约摸申时的模样,正悬于空的太阳往西边偏了些,热度也消减了几个度,阿喜背着背篓要去下地。
既然已经彻底分家,那一亩地就只能全凭他们自己操持了,阿喜打算早一些出门,等把豆子割回来,晚上凉快就能把豆子剥出来了。
杨晔从屋后的水井去打完水回来时,家里就已经没有了少年的影子。
说分家是他的事情,没想要阿喜吃苦头,太阳是小了,晒了两个时辰的地表温度却还是照样高。
他带着镰刀,也匆匆赶去了今早的豆田里。
远远就瞧见弓着背在褐黄豆子地里像个机器一样运转的阿喜。
“你怎么也、也来了?”
杨晔重新回到早上割豆子的那块儿地上去:“是我说要分家的。”
阿喜直着腰站了一会儿,书生果然把面儿看得重。
今儿早上都瞧见他一手豆子毛,手掌还磨出水泡了,他以前第一次做这些活儿的时候双手难受了好多天,要是再割会儿豆子,保管把手上的水泡磨破,到时候豆子毛扎进肉里,双手又汗津津的,那滋味可不好受。
果不其然,没过一刻钟,阿喜便见书生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放下镰刀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手帕走过去,他上午就想给他了。
“把、把这个绑在左手上,细毛就、就不会扎到肉里了。”阿喜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像是怕被地里的其他村民听到一样:“要、要我给你绑吗?”
杨晔握着镰刀的手僵了一下。
第5章
手帕包裹住手掌,豆杆上的绒毛都被隔在了外头,果然,手掌不痛也不痒了。
杨晔割一把豆子就要盯自己的左手一眼,那张月白色的手帕被少年叠了两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动了两下就灵巧的在他的手背上打留了个活结,任凭他怎么大力折腾都不会散开。
他垂眸往身旁扫了一眼,少年没有看他,正在认真的割着豆子,偶尔会快速的抬起手背抹一下额头的汗珠,像熟鸡蛋剥开一样的光洁侧脸,被空气蒸的红扑扑。
怎么会有这么细心又体贴的男孩儿?
杨晔曲起手指,指腹从材质并不多好的手帕上滑过。
花了三天时间,地里的豆子收完后,家里的小院儿摆了好几个圆形大簸箕,太阳出来前阿喜就会把豆子拿去晒上,太阳下山时又准点收回去,日头好,两天就能断去水汽,储存着就不会发潮长芽了。
地里一时间就没了事儿,农忙时节得了暂时的闲。
杨晔从堆积着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根鱼竿儿,趁着太阳大,整个村子都陷入午休时间的时候,他把鱼竿带着去了小河边。
小河两岸有不少老树,底下既凉快又宽敞,他寻了一处河水深的地势坐下。
这些时日以来,他发觉原身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软手软脚,有时还不如阿喜,都快没个男人的样子了,他决心要把身体调养锻炼好。
鱼不仅能补充身体的能量,还能丰富饭桌,最主要的是自己费些功夫就有可能弄到,不用花钱去买。
如他先前所想,村子里的清贫日子过久了,口舌之欲就会无限度的放大。
近来饭桌上的菜不是清粥糙米咸菜,就是连油星都很少的炒野菜,当真是日子过得不能再简朴了。
“有人在没?有人在没?”
未时,阿喜正在屋里编制蒲扇,杨晔不让他跟他住一间屋子,现在的房间堆的杂物多,还很小,倒不是他嫌弃什么,不过是个睡觉的地儿,宽窄都一样,只不过房间小了在夏季里十分闷热,多待会儿浑身都是汗。
听见外头的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到屋门口时,他瞧见是同村的一个妇人:“有、有什么事吗?”
“哎呀,你婶子突然病了,现在躺床上门都出不得,你赶紧去瞧瞧吧。”
婶子是他在枣村唯一的亲人,顿时他便慌了神:“我、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晴空里响起了一声闷雷,两人皆是往天边望了一眼,刺眼的晴空里有一团黑云十分醒目。
村妇咕哝了一声:“这可别下雨啊,阿喜,不说了,我先回去把院儿里的麦子豆子收一下。”
阿喜道谢还没道完,妇人一溜烟儿跑了老远,他忧心自家婶子,可又怕真下雨,只得赶着手脚把晒着的豆子收进屋。
等把大圆簸箕端完后,天色一下子暗了许多,恐怕是真要下雨。
夏季的暴雨往往说来就来,时常把晒着谷物的村民打个措施不及,被雨淋湿了的谷物就算再晒过也不如没淋过雨的强,村民为此都像惊弓之鸟,时时注意着天色。
阿喜松了口气,庆幸把豆子都收了的同时,赶忙拿了个斗笠,匆匆往村头的大夫家去,他准备直接请大夫去婶子那儿。
大夫家的院门没关,阿喜还是守礼的站在院门外敲了敲门,屋里有人在,他没敲两下就出来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小结巴啊。”从屋里来的人是贾回春的妻子,圆滚滚的一个妇人,说起话来粗生粗气:“咋了,吴永兰的胎不稳啊?”
“不是,是我婶子病了,贾、贾.......”
话没说话,妇人先行打断:“假假假.......假什么假,一句话半天也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