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镜过去,情不自禁地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很甜很软。
带着丝丝草木的清芳。
这淡淡馨香让陆镜心神迷醉,更让他想起了子扬给他的那个吻。原来子扬对他也并非全然冷漠,他也暗暗的在心悦自己。
念及此,陆镜只觉全身都烧起来了,只想抱起子扬,长长吻他,让他绵软地倒自己怀中,再……他眼前蓦然闪过子扬莹白的肩膀。在建木在侯府,他都近身照顾过子扬,子扬的身躯是早已看过的。只是当时的心情是忧愁是哀伤,万不会像现在,无端的生出好些绮念来。
这念头让陆镜有些干渴,也有些难受。他忽然惭愧,只觉自己这份肖想对子扬非常唐突。深吸口气,陆镜按捺住心中欲.望。依旧去剥菱角。子扬眠浅,又一贯偏好清淡果蔬,他得紧着把这些菱米都剥出来。
于是长公子迷迷糊糊醒来时,便觉陆镜在推他,还听他笑:“菱米粥好了,快起来。”
“嗯?”
薛南羽朦朦胧胧应:“端过来不成么?”
于是一阵窸窸窣窣,他嗅到菱米粥的香气近了,陆镜的声音轻笑。
“这般懒,是惯了我伺候?”
薛南羽笑意盎然: “你若不愿,我换别人。”
“可不能换。你若敢换,我便大闹流云郡,把你侯府拆了。”
陆镜攥着他的手腕轻叫,抱起他依偎在自己胸前,蹭一蹭他的面颊,小声警告。
“我醋劲大得很,你不要试。”
薛南羽也低低笑了,依旧阖着眼,柔声说道。
“乖,我不试,你替我端来。”
他的语气极婉转极温和,陆镜心中一漾,端来菱米粥,吹凉了一勺勺喂他。待薛南羽吃完,他忍不住说。
“子扬,刚刚我想……”
他的声音忐忑,薛南羽缓缓睁眼,笑问。
“想什么?”
“……想让你多吃一些。”他终没好意思说出口。
薛南羽不解地再问:“为什么?”
陆镜脸色微红,低下头羞赧不语。薛南羽不明所以,把他推开,笑道。
“已饱足了。我看火去。”
他起身,过去看那丹炉。炉火色如亮银,薛南羽转动炉盖上一枚兽面铜纽,一缕青气自兽口处涌出,落在一片琉璃瓦上。
这是长公子的辨迹之术。他本想使用灵力、须臾而成,但陆镜哪会允许?没奈何,薛南羽只好用炉鼎来炼,足足花了三四天功夫才能辨成。
丹炉内的破甲已成铁水,那是玉钟山上附着陆镜身法来袭击他们、后又被长公子下令搬回侯府验看的。
陆镜凑过来:“如何?”
“与你在寒潭所遭遇的藤萝之术同源,都来自十二年前的客星,民间所谓白鹤居士。”
第30章
果然是他们。
陆镜想起玉钟山上的事:“子扬你在玉钟山上要和我立下赌约,就是想擒白鹤居士?”
“是。”薛南羽点一点头:“他们是乘星槎来的,后来引发流云郡百年来最大的灾异。此后父侯才封锁活死人地,不许人轻易进去。”
接着长公子颇为怨念地朝陆镜看来:“我那一日带你去玉钟山,就是让你去看星槎降临的痕迹的。哪知你婆婆妈妈,引出后面那么些事来……”
陆镜无奈地摸一摸鼻子,听长公子细细讲来。
星槎降临于十二年前。那一夜史官看到有客星进入星野,第二日按星野分度出城去寻,看到玉钟山上大片烧焦痕迹,半道山崖塌下了一半来。此后侯府对玉钟山一带就格外留意,也派了人蹲守,预备着还有客星从此处来。
难怪陆镜去玉钟山取物时很快就被侯府的人发现。接着他听薛南羽又说:“每次客星入境史官都有记载,我亦常观天象、探知星辰的异变。今秋我忽看到有客星来,没几天,影七便来报有个可疑之人到达流云、常常出没于沙雕酒店。”
“于是子扬你寻到沙雕酒肆去了。”陆镜恍然,心中忽升起一丝盼望:“所以子扬你是……提前就知道我会来么?”
“我不知道。”长公子缓缓摇头:“但我却知自己一定要找到梦里的人。可当我冒大雨出去终于见着你,你却逃了……”
他面上露出点伤心的神色:“子岸,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掌门师尊说过进入水镜的生魂绝不可与镜外的人事再有纠葛:也因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告诉你之所以你来水镜,是因为我的国打下了你的城……
这是陆镜最惧怕的梦魇了。每当忆及,他便觉自己无论死多少次都不为过。可他又觉上苍对他终究厚爱,他又于水镜中重逢子扬。那些伤痛都得慰藉,子扬在此间一切安好,他也便能释怀了。
他想找出些理由回答自己的逃避,譬如说子扬是贵公子自己是穷游侠,身份不当高攀不上;再譬如说自己生性不羁不愿桎梏侯府,但都觉太过牵强,于是只轻声答。
“对不起……”
“是我不好。”
陆镜轻扶子扬的脸,抬手想抚一抚他微红的眼角,却被薛南羽一把推开了。
“大白天的,别闹。”
长公子轻咳一声,神情有些羞涩,随即正色说道。
“总之我一定要拿住那两个白鹤居士。子岸,你能助我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
陆镜笑了:“即便你不开口,就凭他们在玉钟山伏击你,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这还没算上关乎建木和朱雀的那些事呐。
他一口应允,长公子微微的笑了,随即又道。
“我要擒他们可不为私仇,而是为数百年间的一桩公案。”
“客星,并不只是一般的星辰而已。”长公子加重了语气:“客星出现时总伴随大灾大疫。十二年前那群白鹤居士闯入寒潭后,寒潭突发水啸,三日后潭水下沉,鱼虾涸毙。而到第二年,流云郡连着两年大旱,郡守虽放尽仓粮,城外仍见饿殍。”
“且伴随客星而来那些人,总想挑天下纷争,若放任不管必成祸患。我每每思及便觉如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
“哦?”陆镜来了兴致:“他们是怎么想挑起天下纷争的?”
没想到薛南羽却淡淡回答。
“都是些荒诞不经,怪力乱神的说法,就不必细究了。”
子扬在瞒他。那些关乎流云郡客星的秘密,子扬并不愿现在就告诉他。想了一想,陆镜不以为意。谁还没个秘密呢?子扬如今是流云郡的长公子,不愿将家国之秘告诉自己这个护卫游侠,也在情理之中。反过来,若是有人来问他宁国的秘密——呃,如果那个人是子扬的话,他其实八成也就会说了……
但子扬遇到难事了想着找他,陆镜还是高兴的。他的性情是说干就干,立即问子扬。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语气这架势,倒像立即就要冲出去打家劫舍。长公子顿时就笑了。
“不急,不急。咱们还得做些准备。”
薛南羽说附灵傀儡用的是陆镜身法,而最开始将陆镜身法盗走的,必然是他初到流云郡时穿去捕蛇的那副水军战甲。白鹤居士在那副甲上下了咒术,妄图把他拖进寒潭的青萤草丛林。不能得手后又转而将窃来的身法附在自制的甲上,来伏击侯府的人。这附灵术只可用全新物件,战甲又为禁物,顺藤摸瓜本应可查出,可薛南羽让甲器库清点库存时,却说一件甲都没有丢的。
“我担心此事另有内应,就不再大张旗鼓地查了。咱们就趁夜晚~”
他招一招手,一只透明鸟儿不知从房中何处飞出、落于他的腕上。
托着这只御灵小鸟,薛南羽转头看向陆镜,颇为得意地道。
“让这鸟儿衔着钟山铁甲淬出的灵痕寻找,嘱影卫后面跟随,必然能把他们的老巢掘出来……”
他得意洋洋,面上神情似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陆镜却咬一咬后槽牙。
“好呀,我每日叮嘱你什么来着?”他气哼哼的:“不可用术法不可用术法,你每次都答应——结果倒过来却弄这个?”
他指着那只鸟儿,薛南羽却堂而皇之:“这只鸟儿是过去就炼好的。”
你可拉倒吧!你在去钟山前不是没召唤过御灵吗?
陆镜刚要反驳,薛南羽却眨眨眼,换一副委屈表情,几乎要泫然欲泣:“子岸你刚刚,这样凶恶地呼喝我……”
他变脸如翻书,陆镜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感慨自己真管不了他。一把将那御灵鸟儿逮来,陆镜挽着薛南羽的手重又坐下。
“你呀你……”陆镜捋一捋那只荧光发亮的御灵鸟儿,摇头叹气:“既用这个,影卫随它搜查时,你需得也在后面跟着的。是不是?”
除了杜先生那样有独立意识的高级御灵,用于寻觅踪迹的普通御灵都需召唤者在近处操纵的。
长公子点头:“自然。”
于是陆镜握住他手,闲闲一笑:“那好,到时我也跟着一块去。”
于是当夜的流云城街头,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暗卫和兵马跑过流云城,十余只御灵鸟儿衔着灵痕微粒飞在前面。队伍的最后是辆马车,长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