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看着宋怡临,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傅家的事情还没完,徐州的事情更深不见底,宋怡临的话是没错,但还有什么是他瞒着未向文然说透的。
文然沉默半晌,还是放弃了追问,他信任宋怡临,知道他必然有自己的决断,文然自知帮不上忙,细细追究起来只会给宋怡临添麻烦。
“莫担心,魏少自有处置。”
文然点头:“你不是说魏少出门了?能赶得及中秋回来吗?”
“还有五日……魏少说若他赶不及回来,就让我们自己玩。”
“那,他之前有过这样赶不及的时候吗?”不可否认,文然心里有些害怕,其实魏楚越并未请他,只是宋怡临为了哄他高兴罢了,趁着魏楚越不在,才带着他回无忘斋。
宋怡临想了想:“也有过,两年前,他也没能赶得及回来。”
两年前,宋怡临带着文然离京的时候。
***
两年前,上京。
宋怡临识趣地不再夜探国公府,心里却无论如何舍不下文然。
魏楚越没与他明着说什么,他却知道魏楚越要说什么,他自己都花了好多时日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为何只是在大街上瞧见文然走过,瞧见文然跪在大理寺外,只瞧见,便不能忘怀,甚至不顾无忘斋的任务也要帮他?
宋怡临在大理寺大狱中关了数日,正是清闲得无事可做,无人打搅处、无人打搅时,最适合整理清楚自己心中所惑所想。
可想了数日,宋怡临并没有想明白,他只知道他的感受强烈,而理智无法减轻一星半点。在文然之前,他曾经有过同样强烈无法控制的感情,那是恨,是那一夜突然降临在他身上,而后日积月累深植骨肉血脉里的恨。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宋怡临恍若酒醒,突然激动开怀,文然也是突然就出现在他视线里生命力,给他带来了光明和热爱,这便是老天对他的一点怜惜了吧。
既是如此,宋怡临就该好好珍惜。
宋怡临没有再偷摸进入文府,而是守在临街的面馆里。等文家的事有所缓和了,他再寻机会见文然。
文远长的案子不曾开审,陛下一直压着不提,宋怡临以为可能会需要等很久,所以便给魏楚越传了信,说会暂时留在京城。谁曾想不过几日,文远长便被抬了回来。
宋怡临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着内官领着人、抬着文远长回来,文远长面色苍白,宋怡临无法靠近却能嗅到隐藏着的血腥气,他心中惊觉不妙,可他离开大理寺大狱时,文远长还是好端端的,他还告诉了文然他爹没事!
宋怡临动用了无忘斋的探子,细查文远长在大理寺中所发生的事情。
不日魏楚越便接到了信件,不禁皱了眉,旋即折回了京城。
掌灯时分,宋怡临又探入了国公府,虽然入夜前国公府的门匾已经被拆了下来。
文府内异常寂静,夜色降临之后更是万籁俱寂。匆匆来去的仆人们都面有凄哀神色,这一月来主家出了事本就人心惶惶,到今日文老昏厥病倒,文二爷重伤不治离世,这样的重创之下,文家人心里都再难压抑惊恐和悲哀。
文府上下既要照顾病重的文老,要准备文远长的丧仪,还有突然奔溃的文然少爷,文远峤极力安排府内事务、安抚人心,却还是力有不逮,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府中侍卫便不是那不周全之处,令宋怡临有机可乘。
宋怡临之前来过数次,对府内大部分地方都已了然于心,寻到文然房间不消片刻而已。但宋怡临知道,此时此刻文然只会在他父亲身边。
但文远长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是人,他实在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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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又开始下雨了,这便像是老天给文氏的暗示,此遭风雨连绵不绝、阴霾遮天、飘摇动荡,虽不能动摇文氏根基,却要在这番风雨中折掉文氏的枝繁叶茂。
宋怡临守在文府数个时辰,却等不到一个接近文然的机会,直到丑时,文老似乎有转醒的迹象,整个文府都再一次忙乱起来,宋怡临只得离去。
回到落脚的小院,魏楚越已经寻回来了。
屋里点着灯,魏楚越正在灯下看书,桌上摆了一堆零食,也不知这大半夜的,他从哪里弄了这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来。
“滴滴答答……”宋怡临开门带入风,站在门口滴落一地雨水。
“进来,擦干,换身衣服。”魏楚越的目光始终在书卷上,至始至终不曾抬眼瞧一瞧落水狗一般的宋怡临。
宋怡临却瞧见了木板床上的干布、新衣,甚至还有干净鞋袜。
“你怎么回来了。”
“原打算回来给你收尸的,谁曾想你居然生蹦乱跳的,除了模样狼狈了些,竟一点皮肉伤都不曾有,着实令人有些失望。”
魏楚越口气不善,字字带刀,确实生了大气了。
“我不是给你传了信,说明晚些时日回去?”宋怡临将里外里湿透了的衣服全脱了,换了干净的,一边说道,“我是私自动用了无忘斋的耳目,可也不必如此动气吧?”
“我气的是文府的事。”魏楚越将书卷搁下,“我让你管了吗?”
“ 文府的事轮得到我管?你就是让我管,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我也要能够得着才行啊。”
魏楚越回身看着宋怡临,眼神淡漠,隐隐藏着怒气,说道:“你既然清楚,还敢如此大胆?当京城和大理寺是自家后院?你给文然带信的事情,我只当不晓得,你救了他性命又为他冒了险,本是无缘无故、无瓜无葛,你非得这般凑上去,我拦不住,但文府之事,不是你该探问的。”
“你知道……”
魏楚越打断了宋怡临:“收拾东西,我们天亮就走。”
宋怡临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一句:“我要带走文然。”
“你要带走文然?”魏楚越被宋怡临气得笑了起来,“什么叫你要带走文然?绑架文家小少爷?”
宋怡临有些语塞,他知道这话说得十分可笑。
“你真是被美色迷得昏了头了!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当他会情愿跟你走?玩私奔吗?你跟他很熟吗?”
魏楚越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了宋怡临一脑门,他回答不出来,他若是文然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失心疯了。
魏楚越一口气说了这些,几乎想要伸手戳宋怡临的脑门,将他戳醒。可话说出了口,又似乎觉得有些过分,无奈叹了一声:“我不是说文然哪里不好,你哪里配不上……”
“是我配不上。”
“哎,”魏楚越拍了拍宋怡临肩头,“先回去吧,待风头过去了,你若还想着他,便再回来吧。此刻,你进不去文府,见不着文然,即便见着了,要说带他走也太唐突。文府事大,给他点时间吧。”
宋怡临抬头看着魏楚越,眉头深皱,不懂魏楚越的话,他到底是在劝自己回去、放弃文然的,还是鼓励他追文然的?这突然变调的“规劝”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楚越挨着宋怡临坐下,忍不住长叹,半晌不说话。
“你知道文氏的事情与徐尚瑞、旗山营案有关,对不对?”
魏楚越垂眼长叹:“有何关系?无忘斋只是办事情赚银子。徐尚瑞的死明面上是疾病,但大理寺并未放弃追查,我们如若不能尽早离开,恐有变数。”
宋怡临进入大理寺之前便有安排,他是冒名顶替,待他离开之后,自然原本的人犯就会被送回大理寺,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以为天衣无缝,将大理寺当做什么小城府衙大牢,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早惹得京城的几位大人物震怒,大理寺、刑部和城卫纷纷派出人马暗中查探,甚至京城周围的驻军都出动了,将出入京城的官道都层层把控住,来往商客百姓皆要搜查。
魏楚越已经走了,又折返回来,宋怡临十分明白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若不是真的担心他的性命,魏楚越不会亲自回来。
宋怡临待在大理寺不出也好,愿意在文家房梁上安家也好,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来,保命总还是可以的。但宋怡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打探大理寺狱中文远长的事情。
“你早知道文氏也牵连在旗山营案中,对不对?徐尚瑞一死,陛下寻不到文氏参与的罪证,失了一举端掉整个文氏的机会,所以才会如此勃然大怒,就算枉顾法理也对文远长动私刑?”
旗山营贪墨案是半年的大案,事情牵连甚广,时间跨度愈十年之久,其中复杂不言而喻,朝中关系本就错综复杂,更是难以理清。陛下只能抓大放小,责令大理寺细查兵部和户部,当初的旗山营主将曾受先太子提拔,而户部一直都在文氏掌控之中,这仿佛又是要给先太子的墓志铭上再填一条罪名。
魏楚越看了宋怡临一眼,他还在琢磨文氏之事,看样子是不打算让魏楚越糊弄过去了。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对文远长动刑的是陛**边的人,而大理寺的人都退到了外面,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零星的痛苦喊叫,似乎也是稀松平常。”宋怡临走到桌前,从满满一桌的各色点心中选了几样,尝了一些,他整日都未进食了,他口齿不清地接着说,“连无忘斋都探听不出来的事情,自然都是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