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红着眼睛说,他要一辈子待纪姝妹妹好。
那时候姜恪不过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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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显第一次做父母,对孩子好,怕溺爱了;对孩子严,又怕孩子难受,问了不少已做父母的好友,最后还得我们俩一步步摸索着来。
姜恪却鲜少让我们担心,别家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读书、调皮捣蛋,好像与他毫无干系——他能安静的坐下来看一下午的书,也能和白显习武时不喊累,其他兄弟对纪姝好时他也不嫉妒,有人笑他时他认认真真地答:“父亲和阿爹教过我,爱一个人不是独占,而是要让她幸福。纪姝妹妹开心,才是我想要的。”
后来,黄馨儿把这事告诉了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又说了其他的话略过了此话题。晚上白显回来时,和他说起这事,白显却不着急,反而劝我孩子自有孩子的路,要我别担忧。
“慧极必伤。”我叹道。
白显走过来抱我,亲了一下我的眉间,“莛郁,别皱眉了,正儿还小,聪颖是天赐的福份,我们作为父母的要教他把路走好,之后的,还得看孩子的造化。”
“我不信命的,可是……唉,可能为人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吧。”我凑过去吻他的唇,寻求安慰。
白显把我抱上了床榻,之后一夜春情无限,倒也没时间去烦忧。
某日清晨,我听到书房里姜恪在背诵《夜雨》,声音如珠如玉,听起来没有半分愁绪也是好听。
“早蛩啼复歇,残灯灭又明。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
他背诵了两遍,听见我敲门,忙转过身来,唤道:“父亲!”
神情似乎有些惊喜?
我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孩子翻开书,手指头指着诗中“芭蕉”二字问我,“父亲,什么是‘芭蕉’?”
芭蕉?
离记忆很远了。
我只得跟他解释道:“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
姜恪抬着脑袋看我,摇头,“父亲,我还不明白。”
我只好拿起他的笔,在他稿纸上画起记忆中的芭蕉林,又在其上标注出“枝”“叶”“茎”“花”“果”……
“哇,真漂亮,父亲您真厉害!”姜恪注意力全在我的画上了,他本是过目不忘,此刻也不纠结芭蕉,反而缠着我要学画。
我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袒露心情,也是开心,拿出宣纸开始教他画花草。
“咦,父亲,您画的是我们院里的芭蕉吗?您看,这里的窗户一模一样的呢!”姜恪问道。
我看着孩子仔细画着花草的模样,忽然就忆起多年前那场夜雨,那时的我赴必死的心说谎,心爱的人却因我的话、为了能让我安睡,冒雨砍倒我亲手植下的芭蕉,往事再提,感慨万千。
我就笑着答他:“是的,今日你阿爹和你种草的地上,原先种有很多芭蕉树。”
孩子得了答案,却皱起了眉头,“怎么现在不种了呀?”
“种草也好,你不是很怕蚊虫咬吗?”我反问他。姜恪细皮嫩肉,特别招蚊子,每年春夏被咬得满身的红疙瘩,擦多少药也不抵用,白显心疼他,将家里的草木都换成了驱蚊虫的种类。
姜恪正画到根部,一笔勾过,兰草形成,他才出声道:“可是,芭蕉树好看。”
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世间很多东西,不是单看表面就行的。你若喜欢芭蕉树,明天你阿爹休沐,我们去郊外去挖蕉苗来种。”
姜恪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了,他说:“我只是见父亲把芭蕉画得似成了活的,以为您很喜欢……明天我们一家出去,我很开心,只是,父亲您没必要为了我而走那么远,我以后会有机会看到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我们一家出去,自然有很多事要做的,你不要有负担。”我这般劝他。
“嗯!”孩子笑着答应,末了还问能不能将今日他画的给白显看看。
夜间电闪雷鸣,狂风怒号。姜恪害怕,我和白显就陪他一起睡,等孩子睡着后,我便朝白显低声抱怨:“我教他画了画,他第一个念的是你。”
“你不在家时,他也想你,前面还说要给你做箭簇。”白显也小声地答。
我心里好受些了。
我捂着正儿的耳朵,一如当年白显对我。如今,白显把我们都揽进了怀里。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我们仨睡得安稳。
清晨推开窗,地上一片青绿,白显从身后抱住我,我偏头去吻他的脸颊,小声地说:“草籽发芽了。”
“嗯,春天来了。”白显亦是小声地答。
床上的姜恪从被子里悄悄钻出脑袋,看着我们相拥的背影,捂嘴偷笑。
(完)
第31章 番外1:相识于微末
白显出生时是日出前夕,地平线上悬起一颗很亮的星,当他第一声啼哭响起,阳光从地平线溢出,天空被染出无数瑰丽的颜色,星星渐渐隐去。
他的阿爹——巴图儿吻了吻妻子汗湿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怀抱着刚到世上的小家伙,“我的阿亚尔,辛苦你了。就叫他阿克阿洪吧,我们的儿子是天上的白星,会为给北疆带来福气的。”
阿克阿洪,北疆语里“白色”的意思。
从北疆逃出来后,白显给自己取了的名字就是“白星”,那时他大庆官话说不好,牙人便以为是“白显”,用了一个白馒头骗他在卖身契上画押,以二两银子的贱价卖作系奴,为官家采黑石。
十岁的白显尚武、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已是青年模样,面容像刀削斧凿一般带着棱角分明的硬朗,双目湛蓝,头发粗卷,分明北疆人的样貌。
当时大庆贡城百姓备受北方侵扰,就把北疆人称为“莽人”,官吏见他只身一人、语言不通,一副丑陋相貌,生了欺辱的心,平日挖矿井、采煤、运煤重的活压在他身上,闲时更是对他拳打脚踢。
如此过了一年,贡城洞冶总管府换任,一位因在北方战场受伤转业的将领接任后,对白显等北疆的奴仆更是暴烈,在他挥鞭打死一位正在运煤的北疆人后,白显当场冲过去将手中刚采的黑石砸进该将领的脑里。这是白显第一次杀人,如果他没有遇到姜莛郁,他还会杀更多的人。
十一岁的孩子再稳重杀了人也会慌乱,他杀了将领后,挟了一官吏闯出了矿场,打晕官吏后,又逃了几百里,慌乱过后才想起还有同乡人被困,自己闯了祸事,可能会连累他们,恨意滔天的白显平生出一股狠意:“已杀了一人,还不如全杀了!”
只是,他转头回去时,整个矿山都被封了。
夜里潜进山,偷听了巡视的人说是太子代天巡狩,来到贡城发现当地洞冶总管府与钱民牙人勾结,用高利贷、掳掠、拐骗等方式,压迫穷人做奴隶,太子盛怒,严办了总管府。而被白显杀了的那位将领,被太子斥“枉为一军之主”。
他又听到太子将卖身契都烧了,欲放行众人,看到众人无处可去,便叫他们举荐一位贤仁之人来管理,众人为大庆采矿,亦能拿劳酬。
篝火旁,火焰升腾。一位士兵喝了一口酒,叹气道:“唉,也不知那个逃了的北疆人现在到哪里了?”
他旁边的士兵把手中的木棍扔进火堆里,笑道:“啧,莫说你还同情上他了。”
“也不是同情,太子仁厚,叫我们一路上留意着,别让那孩子又被拐骗了。”刚才一位士兵说。说完他还从衣襟里拿出白显的卖身契,翻出背面给一旁的战友看,“这是太子照那群莽人说的画的,你们有谁看到了,都注意着。”
“是!”众人应允。
白显视线很好,看清了画上的人,画的人技艺倒是高超,但画中之人忒丑——也不知道那些和他相处一年的同乡人是如何描绘他的。
“此生他也找不到我了。”白显如此想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山。
他心中记着阿訇的话,没回北疆,而是一路朝南走,他知道自己样貌奇异,晚上才出现在官道上。一路南下,有时饿得受不住拿了人家的瓜果,他吃饱后就去打猎,夜间将猎物放在人家门口,继续南行。
那年白显十一岁,他见过人间大善大恶,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一次偷拿人家草药时,白显被抓得个正着,主人家大老远的就叫骂起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因腿上有伤,索性站在原处不动。
那主人是个怪人,见他站着不动反而笑了起来:“小子,你怎不跑呢?”
大庆南方的口音离官话又远了一些,白显听不懂,也就未答。
那人围着白显转了一圈,长叹道:“原来是伤了腿了,我来瞧瞧、瞧瞧……豁,都腐烂了,这是被老虎咬的吧?我门前那头老虎你送来的?这七日你都在山里?”
白显警惕地看着他,皆是未答。
“莫不是哑巴?”那人心想,手里比划着要带白显回去给他包扎,见白显一脸防备,也气了,用迷药弄倒了白显,并把他拖回了家。
白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他偷了草药的主人家正在拿出刀割他大腿上的肉,惊惧中他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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