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白晶镜片的小兵眉头拧得死紧,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扬起眉毛来,激动地喊道:“咬中了!!”
远处还是有不少石灵兽冲破了炮攻,一口咬碎了敌舰的船底,还拽着甩了几下,一连十几艘大凌海舰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缓缓沉了下去。
“将军,牵制住了,还有三十里,开千里炮吗?”
千里炮是远程炮在军中的俗名,这炮虽然射程远大于三十里,而且威力极大,但十分珍贵,总共也就十几发,在不确认敌军是否有撤退或闪躲能力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大凌人的船与番阳可不是同一个档次的,特别是这一次派来的这一批,不仅吨位重,还极灵活。在陆地上也就罢了,在海上一个打不中冲进海里,那就是白白浪费几千量白银。
周子融冲他伸了伸手,那小兵立刻会意,将自己的白晶镜片摘下来递给他,周子融戴上一看,便道:“开,然后可以叫南礁的人准备了。”
周子融戴上这白晶镜片就没有要再还给他的意思,那小兵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有连着两串不同颜色的烟花窜上天空。
长城外墙的石砖沉沉挪开,在墙体上方敞开了两个方形的墙洞,露出里面的炮口来。
天越来越阴沉。
弄月走到周子融身后,抬头看了一眼天:“快下雨了。”
“是啊,”周子融说道,“所以远程炮得赶紧用,不然下雨了就用不了了。”
远程炮瞄准是靠灰鸥或者灰鸽,一旦下了雨,灰鸥和灰鸽就都得成“落汤鸡”,远程炮也只能瞎打了。
只听身后城墙上连着两声不大不小的闷响,两道影子眨眼而过。
“嘭——轰!”
远处炸开一团通红的火光,另一炮砸在一艘大凌敌舰的炮塔上,那艘海舰顷刻间化为一团火球,连带着周围三四艘海舰都烧了起来。
其实他们以前吃过一次亏后就有意地拉开了船与船的间隔,没想到还是损失惨重。
“中了?”吟风只听得见声音,急忙问道。
周子融道:“只中了一发,另一发被他们用火炮挡下了。”
船头的传令兵回过头来,大喊着问道:“将军!还开吗?!”
“开!”
等两军的距离少于二十里时,他们武器上的优势就要荡然无存了。
与此同时,南阳斯兰都城,罗迟和元鲤正坐在阿尔丹挂满了印花丝绸的马车里。
十天前,他们带着周子融的信物,从商道下到斯兰,然后到迪马找阿尔丹。阿尔丹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东海打成那样,这俩不呆在自家守防线,跑到他这来搞什么名堂。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周子融想找那颗不知所踪的火神墨玉珠,还非要到南疆找,特地嘱咐他们去斯兰问问——这一问,阿尔丹彻底懵了。
那东西如今到底存不存在还暂且放在其次说,就算真的有,南疆那么大,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
罗迟也觉得这事不靠谱,问了元鲤好几次,可那就是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两个屁的闷葫芦,铁了心地一句多的都不肯透露。
但试探了数次之后,即便是迟钝如罗迟,也渐渐隐约能感觉到——这样东西对于周子融来说,意义非同小可,若是找不着,恐怕这事儿没法善了。
“我家王爷说,当年从黑旗人手里缴来那柄什么圣剑……就是断了的火神剑。”罗迟回忆着周子融在信里的描述,说出口都觉得有些尴尬——这也太不靠谱了,剑上没墨玉,搞不好早就扔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毕竟传说当年那颗墨玉珠是碎成渣了的。
可这似乎唤起了阿尔丹的某处记忆,他脑中灵光一现,一拍掌说道:“那这样,你等跟本王出趟城,本王倒是想起有个地方,可以去寻寻。”
于是,他们与阿尔丹一同坐上了这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第179章 最后一战(二)
大凌人的火炮像是长了眼睛,华胥引以为傲的三十里远程炮还未近身,就被他们给一炮轰下,连着六发,竟然只打中了两个。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厚重,像是块破棉絮似地盖得喘不过气来。
周子融透过灰鸥那双白晶打的眼睛,从高空俯瞰着大凌人的舰队,似乎是他们的火炮后装了个长得像是距度盘的东西——这东西华胥的铜炮上也有,一水儿全是铜铸的,上头有极细密的刻度,只不过他们用的是个半圆形的,而大凌的这个却像是好几个拼在一块,活像个铁打的蹴鞠。
灰鸥从空中划过,不远处便是大凌人的主舰了。
可就在这时,周子融左眼前白晶镜片上的图像突然没了,只看见前面传令兵的后脑勺。
吟风见他突然愣了一下,便问:“怎么了?”
周子融摘下了镜片,放进腰间的布囊里收好,说道:“让他们给打下来了。”
吟风脸色一黑,气愤地啐了一嘴:“这群毛贼。”
他骂完这句,心里还是闷着气,顿了顿,又问道:“那还剩几只?”
“还剩……”周子融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额头凉了一下,抬手一抹,是一滴水。
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加密集的雨点打在甲板上,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把木甲板一团一团地洇湿。
这下就一只也不剩了。
周子融倒也没恼,只叹了口气,便又冲前面的传令兵问道:“还剩几里?”
那传令兵答道:“不到二十里了!”
海上冷风吹雨,浪越滚越大,冰凉凉的雨水被风吹得迎面扑在人脸上,再顺着领口漏进衣服里,很快,众人的铠甲里头的衣料就湿了大半。
雨水从生冷的铠甲面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周子融沉默了一阵,雨水从睫毛流进眼里,他眨了两下眼,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传令各舰,备投石机。”
他明白,大凌人等的就是这场雨。
传令兵朝着周围的船舰打了几道旗语,甲板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忙活着把折好的投石机架起来了,弄月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哪有在海上用投石机的。
吟风好歹跟着东笙打过北疆之战,知道大凌人那些凶残的玩意儿,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各舰散开!”
他们所在的主舰往后退了一段,给前锋海舰腾出了位置,将船舷之间的距离尽量拉开。
到了这个时刻,所有人的神经明显绷紧了,弄月虽说仍旧一头雾水,但一看周围的气氛,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每艘海舰的甲板上都放了四个大黑铁皮箱子,士兵把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陶罐子一个个搬出来,在投石机上架好,罐口朝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封口的木塞拔掉,里面是泛着油光的黑油。
“这是何意?”她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吟风。
吟风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恶心的场景,一时竟觉得有些反胃,眉毛皱得死紧,简洁地解释道:“灵鬼。”
周子融的手暗暗攥住了刀柄。
几乎是一瞬间,他一眼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海面上翻出的一团气泡,急声大喝道:“投!”
投石机的轴承一阵吱呀怪叫,最前面一排的海舰纷纷抛出数十只开口的陶罐子,炮弹似地打出去,直到落在水中速度渐慢,陶罐里的黑油才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成片地浮在海面上。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燃着黑油的火#箭朝天射出,再从从空中转下,落在漆黑的油面上——只蜻蜓点水般地一触,便瞬间燎起一片大火。
这火一烧起来,远处的“火海”中就立竿见影地传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啸叫。
黑油烧出的火不会轻易被雨水浇灭,但问题是现在海上风浪大,过不了多久这油就会让浪给打散,对付灵鬼的火阵也会随之土崩瓦解。
况且即便是这么烧着,左前方的一排海舰处仍旧骚乱了起来。
看来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几十灵鬼从水下巴着船底,张牙舞爪地往船舷上爬。
“放箭!”
离船太近,总不能拿炮轰,幸好目前冲出火阵的灵鬼还不是特别多,众人对着水下一通乱箭齐发,灵鬼刚刚从水里冒头就被一箭打了回去。
然而不知怎么,有几只竟然直接从水里凌空跃了起来,狂叫着扑到了船上,一口就将一个站在船舷边的小兵的脑袋给一口撕了下来,鲜血跟喷泉似的往外冒,滋得满地都是。
附近的士兵一齐对着那个别几个冲上船舷的灵鬼放箭,有的胆大甚至瞅准时机,迎头就是一刀。
海上的雨越下越大,最后竟跟泼水似的,一瓢一瓢地浇在海面上,狂风大作,把他们的海舰掀得左右直晃荡。此时甲板上已经积了水,跑几步都脚底打滑,被灵鬼袭击的几艘海舰十分吃力,而前方海浪翻滚,火阵也有了要熄灭的趋势。
吟风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手握着船舷,抓狂道:“这雨怎么下这么大!”
周子融心中还不免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天不时,以往的这个季节极少会下这么大的雨,他之前还想着这雨顶多是下得久,却不想会下得跟瓢泼似的。
“报———”船尾一个小兵忙不迭跑来,都来不及抹脸上的水,一张口便是唾沫横飞,“大将军!北海关来报!有敌军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