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化灵鬼,究竟是本就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眼下军中并没有随行的学士,懂这个的人大多都在京城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他们来验尸,恐怕尸体已经烂得要发瘟了。而这对母子来路不明,眼下在大军营中,三十万将士同吃同住,凡事还是要多谨慎些。
而如今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这灵鬼到底是生来就是灵鬼,还是那城中百姓变来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其间细节,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难怪之前那么久,也没有人能从沦陷区逃回来。
东笙心口一片冰凉。
这事到头来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眼下情势尚不明朗,东笙为了先稳住军心,也就特地交代了不要声张——毕竟幸存下来的北境守军的家眷有一大半都在沦陷区。
可关内封得再怎么严实,关外的沦陷区目前不属于他们管,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西北的沙安大营里。
罗车似乎是特别喜欢这一带,此番卷土重来,还特地把他的帅帐架在了老地方,就好像是非要和华胥的朝廷较那个劲似的。
大凌王子伽雷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主席上正悠然自得地切着干面包的罗车,悠悠端起手边的红茶嘬了一口,手指轻盈地捏着细腻的瓷杯把手,腿上还垫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方巾,精致得就好像不是在三军营帐,而是在白晶堆砌的白晶枫叶园里喝下午茶一样。
如果排除帐外时不时就传来的杀猪似的惨叫,那一切也可以勉强称作是完美了。
而这一声声像是从地狱里透出来的凄厉尖叫,在罗车耳里似乎就成了某种美妙的音乐,他还心情颇好地给大凌王子唱了首自己家乡的民谣,然而罗车大帅兴许是五行缺了五音,哼出来的小调也没比那惨叫悦耳多少。
伽雷脸上依旧挂着一副面具似的笑容,淡定地点了点头,笑道:“此番元帅若是能顺利攻下华胥北境,那也便能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啊。”
“如果真如殿下所说,”罗车嘿嘿笑了笑,盆一样大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两条细缝,可也不知怎么的,如此敦实的面相,配上罗车那上挑的细长眼睛,就平白变成一副浑然天成的精明像,活像个吃了一斗酵母粉的狐狸,发酵一样膨胀了三倍的肥油,仍旧包不住那块狡诈的瓤儿,总让人觉得只要他一笑,就肯定没好事。
而罗车还偏偏笑了个花枝招展,接着又哈哈道:“那可多亏了殿下的育种师和你们大凌的灵鬼啊。”
伽雷摆了摆手,笑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道:“我们不过是循规蹈矩,但把活人变成灵鬼的办法,除了您也还真没人敢想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罗车拿叉子用力叉了块干面包,笑着抬起来冲着伽雷晃了晃,“不是我们的子民,就是我们的敌人。”
外头的一声惨叫像是用尽了气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虚虚地软了下去。而这声刚刚要咽了的时候,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又鲜活起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王子的笑意渐渐凉了下来,语调平平地质问道:“我听说这一次送过去的一无所获?”
“还不够成熟,”罗车摇了摇头,咔嚓咔嚓咀嚼着口里的干面包,接着囫囵一口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接着道,“等到成熟了,就不会这么不堪一击了。”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嘴,又道:“华胥人太软弱,总是对平民毫无办法。”
“为君者为天下,也没什么不妥,”伽雷一边笑着,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倒是元帅,做这种违背人道的事情,真不怕报应么?”
罗车也跟着开起了玩笑:“事是我做的,但东西是殿下给的啊,就算有报应,有殿下与我共患难,又有何惧?殿下说是不是?”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伽雷静静地盯着他,蔚蓝色眸子渐渐沉下去,嘴边的表情却与阴冷的眼神完全割裂开,硬是扯出了一丝爽朗的笑意。
罗车笑了半天,夸张地抹了抹眼角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眼泪,又把话题岔开,冷不防问道:“说起来,许久都未见殿下那位红发的骑士了。”
如今站在王子身后,完全是个新面孔。
“元帅说杰尔?”伽雷脸色一僵,却仍旧挂着笑,“他军务缠身,分身乏术,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听室友讲了一晚上恐怖故事和各种玄幻故事,然后她们都出奇地早睡了(平时一两点才睡,今天转钟前就睡了),留我一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码字。。。。我现在好虚,真的好虚。。。。】
第104章 拜访
海边正午的太阳有些毒,把青瓦晒得滚烫,海鸟都不愿在房顶上落脚,生怕烫坏了自个儿的“三叉戟”,全都排成一排排地缩在有荫蔽的树枝上,脖子快要缩进肚子里,蜷成一团团的毛球。
周子融难得把那鹰放出来通通气儿,阿磬一见着光,就迫不及待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正午的热浪里,结果还没扑棱几下,又蔫蔫的飞了回来,委屈巴巴地团在周子融肩上咕唧了几声。
今年夏天热得早,往年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没有这么晒人,这才六月份,就已经一副快要三伏天的架势了。
“将军。”江淮空跟在八福的身后进了院子,自己给自己免了繁文缛节,十分熟络地跟周子融拱手打了个招呼,“今日这么急找我来有何事啊?”
周子融轻轻挠了挠阿磬毛绒绒的肚子,冲他笑了笑道:“也没什么,院子里太晒了,进屋说话吧。”
江淮空“哦”了一声,迈大了两步跟上去,快要进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站住脚:“对了,东海的灰鸽都被你运到北疆去了,新的刚造了一半,后续的经费什么时候给批下来。”
江淮空冷不防把周子融最头疼的事给拎了出来,周子融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差点要挂不住,抬手拍了拍江淮空的肩膀顺带着把人往里推了推,敷衍道:“快了快了,稍微再等几天。”
江淮空一听就不干了,急火地一把拽住周子融,苦大仇深地抱怨道:“哎哟可别等了,那女人生孩子生一半能等等吗?大将军,架子都搭了一半了,要成不成地占着厂子……”
周子融脑袋瞬间大了一圈,笑眯眯地一手按上江淮空的肩膀把他后半截话给摁了回去,耐着性子宽慰道:“江大人放心,子融怎么的也不能让你们被钱困死,只是现下有个人需要江大人赶紧见一见。”
江淮空老大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行……诶,不是……”
他才一转头就愣住了,只见桌边坐了个穿着鹅黄色轻衫的女子,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淮空瞪大了眼睛:“姐姐……?”
江淮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悠悠低头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道;“舍弟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周子融笑道,“东海防御固若金汤,还得多亏了江大人。”
他抬起手背放到肩膀前,小鹰就心领神会地抬起小短腿一下子跳上去,周子融顺手给它顺了两把毛,才轻轻地给放回了笼子里。
江淮空从小就怕这个二姐姐,别说共处一室了,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如芒在背。况且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江淮岚猝不及防地一出现,差点叫他没敢认出来。
“不是……”江淮空脑子还一时搭不上线,紧巴巴地刚想抬手指向他姐,却又突然警觉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妥,赶忙把不尊重的指头缩了缩,“您……您怎么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江淮岚轻飘飘地道:“昨晚。”
周子融笑而不语。
昨天晚上他从海防回来,一路上都觉得有人在跟踪他,甩也甩不掉,本想绕道巷子后头去抓个现行,没想到一回头就撞上江淮岚那张月光下纸糊一样惨白惨白的脸,差点把他吓得提前回地府报道去。
江淮岚是整个江族里最大的闲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惯了,来找人连声招呼都不打。
江淮空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二姐……您这大老远的跑来,所谓何事啊?”
“是啊,”周子融踱到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昨日江姑娘所说的十万火急之事,究竟为何?”
合着闹了半天您老也不知道啊。
江淮空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
“大将军对北疆之事可有耳闻?”
“江姑娘是指北疆战事?”
江淮岚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周子融皱了皱眉,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姑娘的意思是……”
“灵鬼,”江淮岚简洁地道,“太子给姐姐传了密信,北疆有人化灵鬼了。”
周子融愣了一下,脑子里又把江淮岚方才的话过了一遍,顿觉头皮发麻:“江姑娘可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
两厢确认了眼神,才肯定江淮岚没有和他们开某种冷玩笑。
“人化灵鬼?”江淮空一副大白天见阎王的表情,“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合道理!”
“道理都是人定的,没有什么合不合,”江淮空又呷了口茶,“大凌有专门钻研灵鬼的育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