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于知非深吸了一口气,撇开视线,盯着自己的手背,苍白透明的肤色让暴起来的血管显得异常明显,“别说了……”
“他从未来梦中找过你吗?没斥责过你吗?没索过你的命吗?”
那一袭被血染红的红袍在眼前一闪而过,几乎是瞬间,于知非狠狠攥紧了椅背,蹲**去,重重的咳嗽出声。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胸口那憋闷的窒息之感,太后的话宛如梦魇般,让他的眼前闪过从前种种,终于遏制不住的喝出声:“别说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蹲下去的他,突觉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间。
于知非的咳嗽在这沉默之中逐渐停歇下来,他用了些力气,很吃力的,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定定的看向太后。
“太后,我尊你一声皇嫂——”顿了顿,他垂下眼睑,淡淡道,“不是让你打着先帝的旗号,来从我这里探听消息的。”
这句话出来后,房间里便沉默下来。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许久,太后才又开了口,这一次语气软化了不少:“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这三年时间,你被关在宁宫,你出不去,”太后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可悲,“你曾是名动天下的六王爷,怎么可能真的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你最爱无边的大千世界,又怎么可能永远都停留在这如同牢笼一般的深宫?”
“我可以帮你出去。”她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压低,带上一种特殊的诱惑力,“我可以让你回去从前的自由——”
从乾明宫出来,于知非才发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爬了上来。
这个冬天很少出太阳,大多数时间都是阴雨绵绵的雨,下的人心中发慌。
宫前有一棵很大的梅树,于知非路过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落出斑驳的影子。
问情站在一侧:“爷,若是喜欢梅树,干脆在我们宁宫也种上一院子好啦。”
“也谈不上喜欢。”于知非说,“只是顺路看到了,便想多看几眼而已。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里愉悦几分的。”
问情点了点头,犹豫再三:“太后娘娘可有为难爷?”
于知非扭头,好笑的看她一眼:“怎么,若是她为难了我,你又要去告诉陛下吗?”
问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陛下和奴婢都只是关心爷而已……”
“说了又能怎样呢,”于知非收了笑意,淡淡道,“那毕竟是陛下的母后,陛下也不能拿她怎么着的。”
“那可不一定呀,”问情说,“为了爷,陛下什么都愿做的。”
于知非拨动了一下枝头的梅,没再应她这句话。
宁宫门口站着于渊天身边最得力的公公,见于知非近了,兴奋不已的行了礼,进去通禀,于知非这才知晓于渊天又过来了。
他坐在院子里,他常常坐着的那石凳上,冬天有些凉屁股,但他总能坐得住。
于渊天在下棋,一手黑子,一手白子,听了公公的禀报,抬起头来,正好同于知非四目相对。
他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道:“过来。”
于知非走近,与他对立而坐。
于渊天将白子推给他:“下一局。”
“好。”于知非点了点头,先观察了一番局势,心下思忖片刻,方才将白子落下。
他下得认真,于渊天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粗略将黑子落下,便开口问道:“你都跟母后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于知非说,“随便聊聊而已。”
他说着,认真的将白子放在了棋局之上,局势陡变,黑子却已经被万军压迫至底,再也无法反将。
于知非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笑道:“你输了。”
于渊天看了一眼棋局,不甚在意:“嗯,我是输了。”
于知非开始慢慢的收棋子,将白子全都放到一旁的玉盒里去,一边收一边开口道:“我有好几年没再赢过陛下了吧,今天这么心不在焉?”
“好久没下过棋了,生疏了些不是很正常吗?”于渊天说。
“倒也是,”于知非颔首,“陛下如今日理万机,自然再没机会去玩这些打发时间的游戏。”
他就不一样,平日里闲着没事,除了看书便是自己同自己下棋,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太多事情能做了。
“这么一看,我赢了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于知非道,“但我总还是觉得陛下让着我。”
“我是让着你。”于渊天说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至少你刚刚赢的时候笑了笑,不是吗?”
于知非一怔,反倒是又笑了,说:“陛下这么容易满足?”
“以前是不这么容易满足的,”于渊天深深地看着他,“可是你已许久没对我笑过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珍惜,所以就变得容易满足起来。”
于知非垂着眼,终于将所有的棋子都收拾妥帖起来,听罢这一番话,脸上的笑意反倒是淡了下去。
于渊天说:“不管太后对你说了些什么,你都别管。我会同她聊聊的。”
眼中光芒微闪,于知非拿着玉盒的手僵**一瞬,旋即将其搁下了,很认真的看向于渊天,问道:“于渊天,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许久了——今日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想要问出口。”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于知非斟酌了一番,问道,“如果当初,你什么都没做,我仍是六王爷,你仍是六皇子。你离不开这深宫,我也不会留在这深宫,你待如何?”
于渊天把玩着他的手指,听到这话,动作突然顿了一瞬,然后双眸幽深的看着他。
于知非并未避开他的视线。
“不会有如果。”于渊天最后道,“你最是了解我,我想要的,就是拼了命都会抓在手里。”
“那假如有如果呢?”于知非从不会盘根究底,对这件事却异常的执着,“如果有,你待如何?”
于渊天叹了口气,道:“把你留下,或者我跟你一起。就这么简单。”
于知非应了一声,怔怔的看着他:“若你留不住呢?”
“我不可能留不住。”
于知非低声笑了:“可这世间事,并不是所有的都会如你所愿。”
“为何不会?”于渊天挑了挑眉,双手环胸,一字一顿的说出口,异常的坚定,“我想要天下,便蛰伏数年将那个人拉下了马,我想要你,你如今不也在我的身边?只要我想,就没什么不会如我所愿。”
是在这一刻,于知非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真的该是帝王。
他站在高地,睥睨天下,将一切尽在掌握之间,包括他。
他有傲气,有傲骨,亦有这样的实力,就像这世间万物当真所有都会如他所愿。
于知非看着他,眼前事物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于是幽幽叹了口气,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可这世间万物当真什么都会如他所愿吗?
“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没有后悔过,”于渊天握紧他的手腕,“如果再来一次,那一年我还是会对你说那番话,那一夜也仍然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事。”
“我的世界里不会有后悔这两个字。”
于知非后来倒是时常都在想,若是当初他应下了,那么如今的结局会不会有不同之处。
虽说将一切归咎在自己的身上有些过度自恋,但于知非总觉得,或许于渊天想要这皇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于知非。
尽管他们从未聊起过。
先帝在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一道巨大的沟壑,填补不了,也没有人敢迈过去。
他抹了脖子的毕竟是他的生父,也是最疼惜于知非的皇兄。
第7章
时隔数年,于知非仍记得那年的京城城外开了数里的梨花,似乎一夜春风过去,所有的花骨朵都在一夕间尽数绽放了,连京城里面都绽放着幽幽的香气。
那是恒真五十年的春日,万物复苏的季节。
于知非刚南下处理完盐务回宫,先帝大骂了他一顿。
对方将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脸色难看至极的骂他:“你都二十七的年纪了,还不成亲,是想要天下人谈朕的不是,说朕只顾着剥削你,连你的婚事都不顾?!”
于知非只笑着:“我知晓皇兄您待我的好不就是了,何须管天下人怎么说?”
先帝又是气又是急,最后恨恨的坐下去,猛地一拍桌面,道:“你让朕说你什么是好!女色也不近,连个通房都不要一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母后泉下有知,岂不是要将朕给骂死了?”
“行了,”于知非无奈的叹息一声,“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何苦在意别人怎么想呢?皇兄您说可是?”
“不可,”先帝摇头道,“你且回去,近日朕会让皇后为你物色几人送去你的府邸,你自己仔细挑选一番,看上了谁再同我说。”
“皇兄……”
“退下吧。”
先帝摆了摆手,分明不想再同他多说。
于知非幽幽叹了口气,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触对方的霉头,更何况近日朝堂事物繁杂,他也不好拿自己的事情去烦扰对方,于是行了礼便转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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