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婴在他对面坐下,细细看这一局棋盘,方才道:“是残局?”
“是残局。”于知非肯定的点头。
“既然明知是残局,为何还要下?”虞子婴拧眉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不得不下。”
于知非将白子往前推去。
虞子婴也下了一粒黑子:“陛下荒唐,难道皇叔也要跟他一起荒唐?我朝千秋万代,可断然不能毁在皇叔和陛下手中。”
于知非笑了,手往前一挥,便将棋子弄得散乱开来,虞子婴惊得起了身:“你——”
“你要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他坐着,抬头看她,眼神定定的,丝毫不见慌张。
“以后我便是东宫之主,”这女子着算是暴露真实面目,本来柔和的面目瞬间凛冽起来,双目熠熠的看着他,“皇叔您若是不肯远去,乐意被圈在深宫当一个男宠,当一个禁脔,那便也成了东宫之中一员,也要归我所管——”
问情惊叫一声:“姑娘还没入门就说出这种话来,是要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虞子婴的话说得已是极度难听了,于知非却仍然是那样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情。
虞子婴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皱起来,心里慌了阵脚,她是来下马威的,却好像没奏效。
“送客吧。”
于知非起了身,转身往屋里去了:“我累了。”
虞子婴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所有的话都塞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丫鬟在一旁站着,低声问道:“小姐,可还要……”
“罢了。”
虞子婴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人好似身形消瘦,宛如一阵风,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散开来。
虞子婴垂下了眼,食指轻轻的拨动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发簪。
“陛下断然不会如此糊涂的。”她肯定的说道。
虞子婴转身离开了,离开前倒也没再多说一句,反倒是问情小声嘟囔念着,说是担心之后这位真入了宫,于知非就要受委屈了。
于知非幽幽的叹了口气,看向她:“你也少说几句,脾气越来越被惯坏了。”
问情这才噤了声。
于知非盯着乱了的棋子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于渊天十五岁那年缠着他要下棋,最后被他大杀四方。那之后,于渊天苦练棋艺一年,再次与他博弈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于渊天的对手了。
彼时的于渊天已经算是个大人了,他虽然虚长他十岁,但看上去好像还不如他更成熟稳重。
可这样一个一切都不动声色的人,却总能在他面前表现得还像个孩子。
彼时他就望着他,很得意的笑着:“皇叔,看来你是赢不了我了。”
“赢不了就赢不了吧。”于知非玩笑道,“输赢乃兵家常事,败给你也没什么好令人恼怒的,不像某人,输我一次,苦练了足足一年时间。”
于渊天的耳垂红了些,半晌后低哼了一声:“狡辩。”
于知非只挑眉笑了笑,道:“渊天,你这锱铢必较的性子得改一改。”
后来于渊天说了什么,于知非也已经忘了,只晓得他有些生了气,与他闹了好几日的脾气,都没理会他。
后来还是于知非得了胡人的有趣玩意儿,率先讨好送给了他,他才勉强同他说话。
于知非想到这里,胸口突然觉得闷得慌,窒息的感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猛地一下摁住了冰凉的石桌,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脸色泛起潮红,问情一下就急了:“爷,爷您没事吧?”
于知非一边咳一边缓和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后才缓慢的停歇住了,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缓慢的往下放去。
“爷……”问情担忧的喊了一声,“您……”
“别同他说。”于知非扶住问情的手,道,“扶我进去吧。”
问情张了张嘴,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
于知非平日几乎不过问宁宫的事情,什么都很随意无所谓的模样,但问情比谁都清楚,一旦他认了真,是谁都忤逆不得的。
他骨子里有一种执拗在,从小就藏在身体的缝隙中,从未消失过。
尽管这几年已经被打磨得,看上去好像已经消失了。
于知非身体虽然不太好,却很少往床上躺,再难受的时候,也是坐着的,估计这一次是真难受得有些狠了,一头往床榻上倒去,身体蜷缩在一起,很费劲的呼吸着。
问情看到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彼时他不过十二三岁,先帝还在世,于知非有能在宫中骑马的特权,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坐在马上,一挥鞭子,策马奔腾。
他脸上的笑容仍然很温和平静,但眼里点缀着星光,那时候的他是自由的,虽身处长宫,却如同一匹奔驰的骏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彼时于知非在京城很出名,他出生时七彩祥云浮现,三岁作诗,四岁成赋,名动京城,哪家女子不想嫁给他?
可如今的他已不再自由了。
他仍那样笑着,眼里的光芒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问情能看出来,她不信,于渊天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们是世界上对彼此最为了解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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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于知非咳得有些太过分了,问情还是把消息告诉了于渊天。
于渊天最近很是忙碌,听到这个消息却把诸事都放下了,二话没说来了宁宫,他来的时候于知非已经睡下,苍白透明的脸上写满疲倦。
于渊天在床侧坐着,粗粝的拇指从他的嘴角划过去,最后在额头印下一个很浅很淡的吻。
于知非不知道,他睡得正熟。
一旁的案几上放着药渣,于渊天拿起来轻轻嗅了嗅,眉间皱起来:“没喝完?”
“爷不乐意喝,”问情很是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头磕着冰凉的地面,“说是太苦了。粗粗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奴婢怎么劝都不愿再继续喝下去了。”
于渊天脸色有几分难看,捏着药罐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于知非睡得很沉,此时却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他的身体逐渐蜷缩起来,挺高的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竟只占了很小的一团位置,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甚至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于渊天起了身:“再去熬一罐。”
问情应了声,转身往外去了,离开前还非常细心地阖上了房门。
于渊天握住于知非的手,解了衣衫,同样窝进被窝之中,他用手圈住于知非的身体,这才察觉到对方体温高得有些吓人,好像在发烧。
“渊天?”
半梦半醒间,于知非轻声呢喃他的名字,于渊天身体微僵,然后更紧的抱住了他。
他已经很久没再这样叫他了。
自他登基之后,他总是喊着“陛下”,喊着“您”,分明彼此之间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却总要做出一副很陌生的模样,生疏得他每喊一次,于渊天就憋闷一次。
“我在。”于渊天更紧的抱住他,下了些力气。
于知非的眼皮子动了动,很是吃力的睁开了眼,似乎有些茫然自己身处何地,那昏黄的灯烛在眼前晃了好几下,才一点一点的恢复意识。
于渊天正搂着他。
于知非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的往前面抵了一下,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陛下怎么来了?”顿了顿,很是吃力的扯起嘴角,道,“准是问情那小丫头又聒噪了。我无甚大碍,不过是犯了旧毛病。”
“都烧成这样了,还没什么大碍?”于渊天的脸色垮了下去。
于知非怔怔的看着他,反应很迟钝,似乎在想着什么。
于渊天阴翳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于知非突然笑了笑,闭上双眼,不再看他。
“……”于渊天的嘴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捏住他的下颚往上抬了抬,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嘴角。
于知非没打算再说话,屋子里便陷入一片死寂,他能够察觉到于渊天搂住自己腰际的胳膊无比有力,是想挣脱都挣脱不得的那种力度。
于知非睁着眼睛,背对着他,望着眼前这纱幔发呆。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问情在外面敲门:“陛下,药准备好了。”
于渊天这才翻身下了床,问情被挡在外面,他兀自接过药罐,倒了一碗出来,在床边坐下,道:“喝。”
“我不喝。”于知非摇了摇头,“太苦。”
他仍背对着他,甚至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因为身体的难受,连脑子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必须喝。”于渊天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扶坐起来,“听话,一口就喝下去了。都多久没犯病了,怎么今日突然又咳嗽起来?”
于知非突然望向他,那双黑黢黢的瞳孔幽深无比,藏着很多心事。
于渊天叹了口气,突然摊开了手掌,掌心竟放着一粒蜂蜜糖,白纸上点缀着梅,如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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