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稠拔开,一股酸味钻入鼻子里,这是还没发酵完。
于渊天皱紧眉头,不由得道:“皇叔你也有不会的东西。”
于知非的脸上染上薄粉,紧接着淡淡笑了笑,捏了捏他的鼻梁,道:“小子,我不会的东西多了去了。万事都得学,知道吗?”
于渊天哼一声:“不过借口。”
万没想到,如今他的酒竟已酿得如此醇香了。
于渊天只饮了一口,便像是彻底醉了进去。
他抱着那几个酒坛子,直喊于知非,有时候喊他于知非,有时候喊他皇叔,说话词序颠倒,声音暗哑,像是要把这人的魂儿给叫出来。
“你在哪儿呢?”于渊天抱着酒坛子起来,边喝边摇摇晃晃的往屋子里去,这屋子里似乎还有于知非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他爱做梨花的香包,所以房间里,身上,都有点这种味道。
于渊天倒在床上,怔松的盯着窗外发呆,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不知道想到哪里去,是彻底的醉了。
小栗子偷偷在窗外藏着看他,幽幽叹了口气,又蹲在墙根边上,等着于渊天醒。
于渊天是半夜时候醒过来的,外面刮着燥热的风,他坐起来,愣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于渊天不由得苦笑一声,心道皇叔还真是好狠的心,把他逼成了如今这模样。
于渊天站起来,绕着这空荡荡的房间走了一圈,在桌边坐下,只这一眼,他便蓦地愣住了。
桌子上,竟压着一张折好的信纸。
于渊天的手微微一抖,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信纸打开,入眼的是无比熟悉的笔迹,于渊天的呼吸几乎都快停了。
渊天:
有好几次,我提笔,想给你回信,写点什么,却又觉得想说的太多,倒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便也罢了。
你给我送回来的信,我数了,共计一百有余,我全都收下叠好,也不算辜负你伏案的一片心。
我从未同你回过信,但事实上心中早已回了你千百遍。
我走了。
想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已经知道我已经走了,至于我去了什么地方,你不必问,纵然是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活着,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
就像你答应我你会回来一样,我也定竭尽全力的遵守这个承诺。
说来,当初我将你从那地方带回皇城,是我错了,我种下的因,结出来的果当由我承受,我从未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愧疚,愧对于你,也愧对于皇兄。
这一切,若不是我,想来不会发生。
你便把我忘了吧。
这世上,有这般多的人,你的余生,也还有这般多的岁月,悠悠长日之中,你定能再遇到一个人,将他呵护在心上,仔细的疼着。
那时候,你已没什么牵挂,想来可以好好的呵护对方,可别再让他像我这样了。
渊天,皇叔这辈子,从未跟你要求过什么,从未要过你什么承诺,如今,只想求你一句,别再来找我了。
答应我,可好?
于渊天仔仔细细的,将这封信从头看到了尾,足足看了三四遍,最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升出来一股怒气,叠了这信就送到那灯烛的火苗上去。
歘的一声,火苗一下蹿起来,燃了信纸。
可一瞬间,于渊天又后悔了,飞快的用手去扑那火,灼得掌心一片通红,信纸到底是被烧了一个角,成了残缺的。
于渊天攥紧了信纸,闭上双眼,眼前似乎浮现出于知非影影绰绰的影子。
他站在那里,笑眯眯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我是你叔叔,是全天下,你第二亲的人。”
才不是。
于渊天执着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他不是他第二亲的人,是他全天下第一亲,最亲,唯一亲的人。
是他执意不肯放手的幻梦,是他拼了命,都要握在手中的虚幻。
于渊天又打开那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在这黑夜之中响彻,暗哑微沉:“皇叔,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就是要将这全天下寻遍,也要将这人寻回来。
除了他的身边,他哪里都不能去。
第28章
干涸龟裂的大地往上冒着热气儿,树枝全都是枯干的,天上的烈日仍然不知疲惫的烘烤着大地,像是要把此处点燃才肯罢休。
这是最北边的裕城,干旱持续了接连三年,终于在今年彻底暴发,出现了旱灾。
京城那边倒是拨了款,只可惜无济于事,于裕城来说不过杯水车薪,这里已经饿死了不少人,甚至从一月之前开始爆发疫情,有点钱势的全都往城外跑了。
半个月之前,于知非是唯一一个逆行的人。
别人都往外面跑,他偏生往城里走。
城中开着家客栈,老板娘是个干事干脆利落的姑娘,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见着他的第一天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疯子!”
于知非笑道:“左右都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便来这里积些德吧。”
从此于知非便在这客栈住了下来。
老板娘家里从前是干盐行的,背靠虞氏这棵大树,虞氏倒了,她家也遭了灾,父亲气死,小妾偏房全都卷了钱逃跑,所幸父亲给她留了些家底儿,于是干脆收拾了东西来了裕城。
开了家客栈,倒也不做生意,整天布粥施恩,裕城和裕城附近的人都叫她女菩萨。
老板娘也挺得意,每每提到这个称呼,总得道:“为着这称呼,就是散尽家财我也乐意了。”
于知非好奇道:“你做女菩萨干什么?”
“等以后死了,上去了,我非要同真正的菩萨说一声,要她给我弄死那皇帝老儿不可!”老板娘怒道,“虞氏若不倒,我家能散成现在这样,我爹能走?”
于知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老板娘又道:“这皇帝啊,人杀了也就罢了,还满门抄斩,也不怕身上全都是罪孽!可恨啊。”
“老板娘你少说几句话,”一旁的小二道,“仔细着些,被旁人听去了,你脑袋都得掉。”
老板娘挥挥手:“能被什么人给听到,难不成我身边还能有他的眼线?”
于知非莫名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挺有趣的。
他没说别的,而是道:“快正午了,去施粥吧。”
老板娘应了声,道:“你今早才咳了血,别累着了,今日就由我和小天儿来吧,你去歇着。”
于知非摇了摇头:“无妨,你们二人也忙不过来,我跟你们一起。”
老板娘想劝他几句,但见小天儿摇头,也就没再多说。
客栈外排了好长的队,来领粥的各个面黄肌瘦,于知非最开始看着,心里还很不好受,看多了就习惯了,毕竟他刚来那一日,还看到有啃树皮的小孩子。
于知非想在裕城买个糖葫芦给对方都买不到,这地儿根本没有。
连年干旱,早把裕城的银库亏空,这地方的官差都成了苦差事,基本上都是在京城郁郁不得志的官,才会被派到这里来。
事实上,裕城的知府,也的确关起门来享乐,朝廷的银钱,不知道被他贪了多少。
这些,于知非没有本事官,也不敢管,他怕自己动静一大,就被于渊天给发现了。
于渊天一直都没有停止找他,于知非能从坊间流言中听到一些。
接过粥的女人抹了泪,道:“活菩萨啊,您多给我盛一碗吧,我家俩孩子呢,肚子里还有一个,活不下去了啊……”
于知非略一犹豫,手要往一旁的粥里落,老板娘却拦了他一把,道:“不好意思,明日请早。”
那女人哭哭啼啼走了,老板娘压低声音:“给开了一个口,就会有无数的口。善良是有度的,我知道你心里不落忍,但我们给了,就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发展到最后,我们几个能直接被人给抢了,你信么?”
于知非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天气热的人直冒汗,于知非一直憋着一口气,将最后一个人的粥给打完,他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小天儿惊道:“老板娘,姓原的晕了!”
于知非在此处的化名是原非。
老板娘骂了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背起来去找大夫啊,哎,当真是个病秧子!”
这个时候,于知非的病其实已经很不好了。
从前在宫里,于渊天给他用的药,全都是顶好的人参鹿茸,一次就得上百两银子,莫说他没那么多钱来耗,就是这裕城,也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好的东西。
所以一天天的,他的身形愈发消瘦,面色愈发苍白,看上去像是一阵风儿就能给吹跑似的。
小天儿把人给送进医馆,大夫把脉,啧叹一声,摇着头:“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真没法子了?”老板娘脸色一黯,问道,“一点法子也没了?”
“我是没了,”大夫道,“你们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好法子。疫情开始大面积爆发,我也打算离开了,不是我没有医者之心,主要是这么多人,我也压根救不了,你们也趁早离开吧,若还想要活命的话。”
相似小说推荐
-
云深难觅 (良好睡眠) 晋江2020-07-15完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建元十六年,上将军林泉因战身死,皇帝江石携众臣出城迎其灵...
-
既然穿成皇帝没事做 完结+番外 (朝天懒) 2020-06-03完结2571 7517朕想当个好皇帝,但是外部条件不允许,所以,朕只好吃吃喝喝,做了大齐最闲的皇帝。朕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