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旁有一侧位,这段时日皆由虞相担任摄政王,坐于此处处理政事。
他走入这深宫之时,众人便噤声下来,直至他在摄政王位上坐下,方才有人高举双手,紧抱成拳,道:“虞相,这……钟声响了十下——”
虞相沉着脸,先是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去,然后一字一顿的开口道:“陛下,驾崩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边关连连报捷,怎么可能……”
“……”
声音一瞬间嘈杂铺满整个大殿,虞相坐于朝堂之上,却是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昨夜楚国突袭,陛下被追击足足数里地,落下悬崖身亡。”他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却是蓦地站起身,道,“诸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更遑论此刻边关战事告急,更需——”
“虞相这是何意?!”
一个看上去略显文雅的书生蓦地起了身,脸色已沉下去,双手抱拳,一字一顿道:“莫非陛下尸骨未寒,虞相已想要坐上这皇位了?!”
虞相党派的人却是冷笑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林大人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过了,我朝眼下本就属于危难之时,若无人引领,岂不是要——”
“怎么,虞相的人是打算反了不成?!”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又是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陛下根本就没有子嗣,即便是要传位,也无人可传!”
“——若是本王,诸位觉得如何?”
微沉的嗓音入了耳,却是带着三分轻松的笑意,众人动作一顿,却是扭头去看那大殿之外不断走近的男人。
他着一身白袍,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微微挑眉,眼里却精光乍漏。
本生得一副好皮相,面色却略微泛着青色,像是因酒色而亏空了身体。
虞相已弯腰行礼:“见过三王爷。”
“是三王爷?”
“三王爷不是在蛮荒之地?”
“……”
他迈过众人各异的神色,一步一步朝着皇位走去。
手指从龙椅的扶手上摸过去,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贪婪之色,边塞的凛冽之风并未将他吹得粗糙,看上去仍然是那个养尊处优的三皇子,只不过如今换了个头衔。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眼神半眯着,低笑一声:“当初父皇是怎么驾崩的,想来诸位也早有耳闻,这皇位,父皇本就没有打算传位给于渊天,如今……我也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皇家的东西而已——”
他言罢,已是猛地一掀白袍,稳稳当当的坐到了这皇位之上。
权势迷人,这皇位更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
如今却被他坐上。
三王爷低笑两声,一字一顿:“于渊天弑父杀兄,如今虽已身死,却也入不得皇陵,当下地狱!”
“三王爷此话有何证据?!”那文弱书生脸色气得发白,连礼节也已经顾不上,冲将上来,一字一顿道,“当初御书房之事,根本无人看到,实属传言,哪来的陛下弑父之说!三王爷此话实属污蔑!”
人群之中,却有一人微言轻的小官也站了出来:“陛下尸骨未寒,三王爷却已坐上皇位,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逼宫造反?”一声清丽的冷笑蓦地炸开,屏风之后,身着华服的太后却缓慢的踱步而出,她双手轻阖,却是拍了两下,下一秒,大殿之门被人给蓦地踹开来。
众人惊惧回望,却见门外数人皆身着银甲,举金戈,鱼贯而入,不消片刻,便将这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真的打算逼宫了。
太后不急不忙:“你们皆道于渊天弑父毫无证据,不过传闻,本宫这里却有个人,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知非,想必诸位,都还有印象。”
岂止是有印象!
“不过是个男宠罢了,太后何须提他!”那小官冷嗤一声,“眼下之景,却是三王爷逼宫欲要造反,何须把那于知非的腌臜事摆到明面上来?”
“聒噪。”太后眉头一拧,微微抬了抬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把他舌头给本宫拔了。”
小官脸色一肃,甚至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旁已有人猛地上前一步将他的双手箍住,紧接着“呲”的一声,一刀削下!
那鲜红的一坨肉,就这般轻飘飘的坠了地,本来混乱的大殿之上,瞬间再无人敢多言一句。
噤若寒蝉之中,太后掷地有声道:“于渊天弑父杀兄,囚禁先朝六王爷,荒淫无度,纵情声色,数年时间毫无建树,根本不配为帝!”
“到底谁才该是这皇位上的人,想必各位心中自有计量,该做什么,想必各位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太后有何证据?!”
突然拔高的声音,蓦地打断了太后的话,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三王爷懒散坐于皇位之上,低声道:“母后,你不是说于知非那里有——”
“将东西呈上来。”
太后伸出手,一旁的小太监忙不迭的往屏风之内走去,于知非坐在椅子上,沉静的看了一眼对方。
“六王爷……”小太监喊道。
于知非抖了抖衣袖,从自己的袖口里取出一道圣旨来,那是他在御书房里藏了足足三年的东西,本以为永不会再见天日,却不想如今却被他拿了出来。
都是命。
于知非低笑一声,将圣旨递上。
圣旨的后面,还有当年皇兄驾崩时,留下来的一个血红的指印。
这是他死前留下的圣旨,他留下了指印,还盖下了玉玺。
那小太监接过旨意,转身往外去,于知非蓦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一旁看守着他的两个男人顿时靠近了些。
小太监踉踉跄跄的跌出来,迅速将圣旨递出,太后却也不接,淡淡道:“念吧。”
小太监抖了抖圣旨,敞开了,盯着那字迹,一字一顿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恒真五十一年,朕即位数年有余,数十年来……我朝承袭先烈,应天顺人,抚有区宇……特宣我朝皇六子渊天——”
小太监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旁的太后蓦地侧过头看向他,伸手欲要夺那圣旨,却不想一侧的文雅书生眼神微微一凝,猛地往上一跳,将那小太监手上的圣旨一把夺过,三两下扫过,掷地有声的接着念了下去:“我朝皇六子渊天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这是怎么回事?”
“这圣旨怎地如今才取出来?”
“……”
三王爷脸上的轻松笑容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太后,声音几乎裂开:“母后?!”
太后一只手紧紧握住三王爷的手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要去那屏风之后,与此同时,屏风之后略显沙哑的声音,却蓦地响了起来:“恒真五十一年,先皇病重。”
屏风之上只影影绰绰的现出于知非的身影。
他静静伫立,身影坚定:“弥留之际,除了我在御书房,还有陛下。”
“先皇病重,诸皇子逼宫造反,是陛下护住御书房,领兵挡住众人,浴血一夜,我虽伴在先皇身侧,却没能留下他的性命,”于知非闭上双眼,身体微微颤抖,“先皇于最后时刻,口述圣旨,由我代写,最后盖下玉玺,将皇位传给了陛下。”
“陛下应召即位,从未有什么弑父不弑父,弑兄也不过是因为兄要弑父。”
“这么多年,我之所以未将此诏书取出证明陛下清白,也不过只是因为我恨他,恨他的缘由,我不说,想来诸位也已经清楚了。”
“于知非!”太后面色几近狰狞,却被她生生忍住,太阳穴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你是从何处伪造此份圣旨?!”
“圣旨是否伪造,诸位一查便知。”于知非闭紧双眼,笑了,“太后多年韬光养晦,早在先皇还在位时已有逼宫之心,只不过见形势不对一直压下,却不想,几年过去,太后竟还惦念着这个位置么?”
“你——”
“够了!”三王爷蓦地站了起来,脸色阴翳的开口道,“这份圣旨是真是假又有何重要?于渊天已经死了!死在边关,死在悬崖之下,即便是真的,他也回不来!”
“这天下,是我的了!”
他说着,冷笑一声,一指那圣旨,却道:“这东西,给朕拿去烧了!”
话音刚落,却是一道长戈指出,将那文弱书生腹部一刺,刺痛之下,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的落了地,鲜血溅了一地。
太后也紧跟着笑了笑:“人都死了,拿这圣旨有什么用?于知非,你是愚蠢么?”
“不。”
于知非斩钉截铁的声音,突然极度平静的响起来:“他说过让我等他回来。”
“那么他,就一定会回来。”
于知非闭紧双眼,听到一道又一道长戈刺入身体的皮开肉绽的声音,额间冒出冷汗,他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抬起手掩唇,终是没能忍住,一口血再度咳在了掌心。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血流了满地,凡是站在于渊天那边的党羽都被控制住,剩下的中立派脸色苍白的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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