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于知非,于渊天冷厉的脸色略柔和了几分,眼神里的锐利褪去,多了几分温柔,他扯起一抹笑意,道:“别累着他就行。”
“好酸。”男人吸了口气,“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于渊天将长戈扔给对方,抬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乾明宫中的这一局下完之后,于知非却没能走得掉。
虞子婴到了半夜时有些疲倦,起身欲要告退,太后身边的宦官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道:“皇后娘娘,夜色深了,不如在乾明宫歇下吧。”
虞子婴这才察觉出几分不对来,扭头看向太后:“姑姑?”
这是第四盘棋,太后将黑子往前推了推,脸上含着温厚的笑意,轻柔道:“子婴若是累了,就暂且进去歇上一夜,明日姑姑便亲自送你回去。”
“想来这盘棋,太后是打算下到明日了。”于渊天道。
“姑姑,你们要做什么?”虞子婴脸色难看的望着太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一琢磨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突然就福至心灵般懂了,“父亲他……”
“乖孩子。”太后拉了一把虞子婴,道,“你放心,你虽入了宫,却没被动半根手指头……”
“姑姑!”虞子婴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下去,她浑身微抖,半晌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您这是……您这是……”
“这万万不可!”虞子婴说着,猛地伸出手将桌面上的棋子全都给挥得乱去,一字一顿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太后的耐心似乎终于消磨殆尽,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终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本宫同你父亲都会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来人,带皇后娘娘去休息。睡上一觉,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侧的宦官便上前来请虞子婴,虞子婴挣扎着道:“姑姑,你同父亲都不了解陛下,他岂是——”
虞子婴被强硬的捂住了嘴,往里拉去。
一贯温和的太后却蓦地冷笑了一声,黑子砸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是什么?”
众人动作停住,太后神色微敛,垂下的眼睑挡住瞳孔思虑万千,近乎低声呢喃般开口道:“他于渊天,有何处能胜过我儿?他不过是名青楼女妓之子,却被接入皇宫,还坐上这皇位,当真笑话!”
于知非轻捻棋子,敲了敲桌面,一声脆响。
这脆响一下打破乾明宫的沉静,太后“哈”的一声,笑开来:“我是大理寺卿嫡女,从小娇养着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我不会?本宫的儿子怎么可能输给那样胆大妄为的一个腌臜东西!”
“他之所以能坐在这位置上,不就是凭借着他的莽撞胆大吗?这三年时间,他除了与一个男人欢好,将一个男人宠上了天,做过什么?!他有何资格称帝!”
虞子婴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太后,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被狠狠塞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终于,她被拖着往里屋拽去。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于知非,神色一转,竟又恢复那温和模样,问道:“六王爷说可是?”
于知非淡淡道:“这一局,太后输了。”
低头去看,此番太后却已被于知非给钻了空,杀了个片甲不留,她却浑不在意,低笑一声:“见笑了。”
她推散了棋,将棋子重新摆好,又是一局,这才继续道:“本宫这个侄女,从小是娇惯着养大的,虽说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但脾气差了些,稳不住……”
她笑两声:“到底比不过你这个六皇子。”
于知非手背微微一跳,道:“太后说笑了。”
屋子里跳跃的灯芯“啪”的一声炸开了,这寂寂无声的夜仿佛蕴藏着什么,沉默的气氛一点一点的弥散开来。
“这么久了,”太后突然幽幽开了口,“转眼,陛下都已去了这么些年了——本宫同渊斟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也该收网了……”
于知非怔怔的看着她,似有些失神:“是啊,皇兄竟已走了这么久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没关系,这网一收,本宫也算是给陛下报了仇了,陛下也能瞑目了。”
于知非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远处的天际泛出鱼肚白一般的颜色来,地平线逐渐被紫光给拉开,有清扫的宫女已起了身,清早的皇城,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于知非彻夜未眠,已有些克制不住的不断咳嗽着,太后定定的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沉。
于知非好不容易才将咳嗽给按捺下去,这边,乾明宫的门却被人给敲开了,太监猛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用一种很沉痛的语气喊道:“太后,边关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说是陛下于昨夜战乱之中——战亡了!”
太后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是克制不住的狂喜,她猛地一拍桌面,扭头看向于知非,道:“你答应本宫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于知非怔怔的看着那太监,道:“战亡了?”
“是,”太监点了点头,假情假意的抹了两滴泪,“说是被楚国那边的将军追了近两里地,最后坠下了山崖,才寻到了尸身,都已摔得面目全非了。”
“战亡了……”于知非只觉得自己浑身一抖,双手紧攥,一字一顿,“怎么可能?”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直觉告诉他于渊天不可能就这么丧了命,可看那太监的模样,却又丝毫不似作伪,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口气血翻涌,于知非捂住自己的胸口重重的咳嗽出来。
那头太后起了身,道:“更衣。”
于知非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他突然想到了于渊天送给自己的那几封信,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突然劈开了什么东西,又是重重的一声咳嗽,竟从自己的口舌之间尝到了一股腥膻的血腥味。
他松开手,掌心是一块血。
于知非闭上眼,突然很低的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滑出来:“怎么可能……”
不是说,要他等他回来么?
于渊天是在骗他……是在骗他吧?
太后冷着脸,斜扫他一眼,淡淡道:“你当真以为我们会只拿着你这一张王牌就开始动作?于知非,你聪颖这么多年,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偏生变得愚蠢起来。”
太后冷笑一声,还要再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面前那人孱弱的身子突然一抖,竟就这般头朝地的栽了下去。
太后脸色猛地一变:“把他扶住!”
于知非脑子里那一瞬间闪过了很多东西。
想到了于渊天说好要带他看却没看的梨花,想到了于渊天送回来的那一沓沓的信,想到了他带于渊天回京城那年,说过会护着他的话……
这一幕一幕刹那间在眼前闪过,最后化为一片虚无的黑。
于知非甚至想一直这么睡下去,可一桶凉水浇下,瞬间将他浇得浑身一个激灵,他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听到太后的声音冷厉的响起来:“把他给本宫浇醒!”
又是一桶凉水浇下,于知非脑子变得迷迷瞪瞪起来,蓦地瞪大了眼。
太后穿着华服,站在离他约莫一米远的地方,他被人高高架起,身上的衣服竟也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
“醒了?”太后道,“醒了就好,准备一下出发吧。”
于知非缓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挣开架着自己的人的手,突兀的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有人道:“卯时。”
卯时。
于知非挺直背,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我要更衣。”
于知非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是他曾经穿来见太后的那一身,苍白的脸色被这样的灰衬得更加明显突出,他的脸颊有因为咳血而泛出来的潮红之色,反倒是多了几分血色。
于知非的腿有些发软,但没让任何人扶着,面色沉凝,看一眼太后,问道:“你们打算拿于渊天的尸体怎么办?”
没等太后回答,他便道:“我长这么大,从未求过人,如今却想求皇嫂一事。”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说。”
“将他的尸身烧了吧,”于知非说,“烧了之后,洒在京城外的鄱湖之上。”
“小事一桩,”太后淡淡道,“你若不出什么幺蛾子,你一切合理的要求,本宫都能满足。”
她说罢,迈开腿,踏过了这一道阶梯,淡淡道:“包括送你出京城。”
于知非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往外走去。
天际的霞光冲破了地平线,终于在这座皇城洒下一缕光芒。
钟声响彻皇城。
于知非数了数,一共敲了十下,刚好是帝王驾崩的双数。
此钟敲响之后,便是十日戒严,待到十日之后,京城内各寺庙宫观再鸣钟三万下。
皇城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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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朝堂上乱作一团,皇位之后竖起一道屏风,于知非站在太后身侧,望着外面众人跪倒在地,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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