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非笑了笑,说:“没吹风,火烧不到这边来。”顿了顿,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于渊天,说,“睡吧。”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却无端让于渊天觉得心悸。
于渊天见他赤脚站在地上,连脚趾缝里都是泥,心疼的抱起来,用袖子替他擦干净,然后亲了亲他的脚背,说:“怎么不穿鞋就出去?”
他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答应你的会做到,我说会和你一起看,就一定会和你一起看。”
于知非蜷缩着身体,闭上了双眼,再没说话。
火烧了整整一夜,于渊天一大清早过去看了一眼,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山丘,还有个屁的梨花。
满是焦黑的一片荒芜,空荡荡的。
连花香都没了。
小栗子站在一旁出主意,道:“陛下,今儿个种些种子,过了十年八载的,还能再长出来。”
于渊天阴沉着脸扭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日之内,京城里开了的梨花全都给朕运上来,朕要在三日之后看到梨园。”
小栗子张大了嘴,瞪圆了眼。
于知非醒来的时候,青佛寺已经闹哄哄的一团,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发现这些人是在运梨树,全都是开了的梨花。
小栗子道:“这树就算是栽过来了,脱了根,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得枯呀。”
于知非静静地看了半晌,才道:“你们就由得他闹?”
“陛下他……”小栗子只憋出这三个字来,就哑了声音。
不远处于渊天走过来,将他搂了个满怀,表情看上去还算尚可,甚至捏了捏他的后颈,道:“你再给我三日时间,就三日时间,我一定会带你看满山的梨花。”
于知非抬起头,眼神丝毫不躲的望着他,说:“火是我烧的你不知道吗?”
于渊天一愣。
“于渊天,你栽一棵,我就砍一棵,别白费力气了。”
于渊天的手一抖,于知非转身往屋子里走,他的怀抱落了空,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小栗子道:“陛下,那……那还种么?”
“种!”于渊天阴着脸道,“三日之后种不出来唯你是问!”
三日之后,梨园到底没种出来。
树倒是都栽上去了,花却全都谢了,于渊天觉得自己简直无颜见于知非,罚了一干人等,把昏君的形象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他在青佛寺折腾的这些事,虽然被他有意掩下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皇城早就满城风雨。
于渊天回去要面对什么,不得而知。
但于知非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回宫之前,他见了衡空大师一面,他身体差了不少,虽然没把一条命给去了,但也去了半条命。
于知非去的时候,衡空大师躺在床上休憩,听着动静要起身,于知非连忙将他扶起来。
衡空大师定定的看了他半晌,道:“我对不住你。”
于知非的眼泪一下出来了,忍都忍不住,他跪下去,磕了三个头,道:“是我对不住师父。”
若没有他折腾这一遭,问情不会死,衡空大师也不会去了半条命。
于渊天不愧是那个抹了自己生父脖子的人,他的暴戾深藏体内,掩埋了三年,于知非几乎以为这暴戾消失了,却没想到,却更深更狠的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衡空大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字一顿:“我也……对不住你母后,我答应过她要护着你,却没护住。”
于知非说:“师父,此次一别,恐怕是永别了。”
他又磕了三个响头:“珍重。”
“珍重。”
衡空大师微微颔首。
于知非起身,往外走去,他没敢再回头,怕自己忍不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
他只在衡空大师的眼前还能找到自己仍是个孩子的错觉,可那到底只是错觉。
他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也不再是从前的于知非。
“你……”
衡空大师喊他一声,于知非步伐一顿。
衡空大师说:“你好好的。”
第16章
于知非身边多了个叫小环的丫头,是于渊天新送到他身边来的。
她同问情的性情截然不同,问情那丫头,嘴巴是个利索的,干事也利索,同哪个宫的丫头都有点交情,宫中的八卦她如信手拈来,小环却一贯沉默。
每每于知非说句什么,她先腼腆的笑一笑,然后再回答他,大多数时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眼。
从前于知非还能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寻着一个说话调侃的人,如今却是真的沉默了。
宁宫像是枯萎在深宫里,从早到晚都是寂静清冷的,没个人气儿。
最开始于知非只觉得不太习惯,没有很想问情那丫头,直到有一日,他突然醒起来自己在两年以前埋了坛桃花酿,位置让问情给记着。
他下意识就开口喊了声:“问情,你可还记得那坛桃花酿?当初我可是特地吩咐你记了位置,你这丫头可别忘了,该挖得了。”
小环站在他的身后,怔松着:“爷……”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于知非突然就红了眼眶。
桃花酿是位置是问情给记着的,问情没了,桃花酿也就没了,他期待这一壶桃花酿已经许久,万没想到希望就这般落了空。
小环犹豫着:“爷,需要奴婢替您去寻陛下么?”
小环遇着什么事总想着先寻陛下。
于知非搁了笔,道:“不必,不过是一壶桃花酿罢了。”
话虽如此,于渊天还是知晓了此事。
正午之后,于渊天那边派小栗子送了一排的陈酿过来,什么桃花的,梨花的,梅花的……各花入各眼,却独独没有于知非想要的那一罐。
小栗子道:“六爷,宫里的好酒可全都被陛下给扒拉过来了。”
于知非看也不看一眼,道:“劳烦你了。”
“嗨,该做的。”小栗子道,“您要喝哪一种,奴才给你开了?”
于知非笑着摇摇头:“东西虽多,却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罐,也不过是徒劳。”
小栗子一定,怔然看他一眼,垂下眼去,他是于渊天忠诚的贴身宦官,自然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碰着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才道:“逝者已逝,那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六爷何必。”
于知非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道:“衡空大师之事,前朝怕是闹翻了天吧?”
“嗯。”小栗子飞快的点了点头,“不过前朝之时,奴才也不敢多嘴,有的话,还请六爷去问问陛下。”
“你回去吧。”于知非点了点头。
小栗子略一迟疑:“陛下为着六爷的事,如今非常被动,宰相不断发难,陛下略有些招架不住……六爷还是,还是……还是别再去寻太后了吧。”
于知非反问道:“是我逼他去打衡空大师板子的么?”
小栗子哑口无言。
他心道,哪里不是你逼他去的?
可这是一笔烂账,没有谁做对了谁做错了,只是在比谁更心狠一些。
于知非本就是个容易心软之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于渊天。
于知非一人提笔练字,小环不敢打扰,候在门外,她是确确实实于渊天的人,不敢再像之前问情那样跟于知非走太久,故此于渊天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提醒一句。
仍沾着泥泞的桃花酿被他搁置在桌面上,嗑得“砰”一声响,于知非吓得退了一步,看向这一罐桃花酿。
酒坛子上还写着他的名字。
知非知非,知晓是非。
于知非问他:“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埋在后院那棵梅树下。”于渊天用锦帕擦掉之间淤泥,道,“就那般想喝这一坛?”
于知非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在那里?”
于渊天没回答。
“又是问情告诉你的吧。”于知非看他一眼,“这丫头当真是‘两面三刀’。”
他说到这里,难免笑了笑,又是可悲又是可笑。
于渊天从他的背后环住他,将他手底下的那个“问”字寥寥几笔填了,才淡淡道:“宰相以我亵渎神佛,必定引祸上身,招天下之乱发难,有人提议让我于青佛寺中清修数月——可笑,天底下哪有帝王去寺庙清修之理?”
于知非道:“他们用的话必定比你说的要委婉些。”
于渊天咬住他的耳垂,呼吸间热气扑在他的耳边皮肤上,一阵炙热:“你猜的倒是准,那你猜猜,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为了天下苍生?”于知非低笑一声,一字一顿,“那你去么?”
“清修戒荤戒杀,我可忍不下,”于渊天一只手捏住他的腰轻揉了揉,“关键是戒色,我更忍不得。”
于知非只当做没听到:“昨日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于渊天“嗯?”了一声。
“我梦见很多双手,”于知非仔细想着,“沾着血的,都说想要了我的命,要拉我下地狱——”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扯起嘴角:“算了。”
“然后呢?”于渊天认真的看着他,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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