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肇渊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攥紧了那张信纸,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难道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小厮见主人这般神情,也惊住了,“大人?”
卢肇渊强行恢复镇定,若无其事地说:“居然是我一个远房表弟,寻到这里来了……你去把他们带进来吧。”
小厮应下,不多时便带进来三个人。此时杭州城内已经宵禁,卢肇渊所住的瞻园内也只有几许灯火,他看不太清那三人的容貌,只假意热情地招呼着:“表弟啊,你怎么来了?”
为首之人一袭黑衣,戴了顶帷帽,薄纱遮了眉眼,颇为配合地应道:“表哥,许久不见。”他在房前略一停顿,身后的两个随从便知趣地后退了几步,卢肇渊吩咐小厮道:“去带这二位客人吃些茶点,我与表弟说些私房话。”
小厮带着两个随从离去,卢肇渊引那人进了自己屋内,谨慎地关上了门。
卢肇渊长叹一声,低声叫道:“圣上!”
李羿陵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俊美面容,他一回身,见卢肇渊已匍匐于地,连忙扶起。“卢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卢肇渊借着屋内烛火,终于看到了这顺颐帝的龙颜,自有渊渟岳峙之风骨气度,他感叹之余,又有种被逼上梁山之感。
其实这是他二人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的关系,却不只是萍水相逢这样简单。
朝中之人都清楚李羿陵有自己的内卫,却不知道这内卫分为内外两线。内线便是江栋卿手下的那支千人卫队,而外线的内卫,分布散落于大周各处,多为四至五品的大臣,他们多受过皇上的提拔,但并不直接与皇帝接触,只需配合内线的工作。
卢肇渊曾任荆州司马,与董之涣是同窗好友,他行事利落、头脑灵活,登基之后,李淮景便擢他入京,此次又派其巡查江南,足见李淮景对其的信任和重用,然而李淮景和董之涣没想到的是,卢肇渊是李羿陵父皇李干祯派到荆州的耳目,专门盯着李淮景的一举一动,后来李羿陵将卢肇渊收为内卫。此刻,这步从李干祯在位时就开始谋划的棋,终于派上了用场。
二人在罗汉床两头落座,李羿陵安抚道:“卢大人不必紧张,此刻我已不在其位,我只想问问你,方才信上的话,后半句你可还愿意认同遵守?”
内护一人,外安天下。这是编入内卫时的誓言,李羿陵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再需要卢肇渊保护自己,只期盼他能履行安定天下的承诺。
“微臣还有别的选择吗?”卢肇渊苦笑一声,他知道面前之人说话客气温和,可心机深沉,已经给自己断了后路。如果他不按照李羿陵所说的去做,过几日,他是先帝内卫的事儿,李羿陵自有办法让李淮景知晓……到时候,自己三族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卢大人……此事牵系数万万百姓的生命,事关大周生死存亡……”李羿陵叹道:“若不是事情紧迫,我也不会冒险前来寻你。”
卢肇渊何尝不是个心忧天下的君子,他一咬牙,“您需要我做什么?”
李羿陵简单地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与其讲述一番,卢肇渊听到荻浦村、归浪堂、打造战船之事,惊得说不出话,他随即深深低下了头,“您说的这些,微臣竟一无所知!微臣……愧在其位!”
“你刚到江南几天,行动已经够利落了。这些事情,也是我机缘巧合中探访到的。”李羿陵道:“现在你需要做的,便是尽快化解这一场危机。卢大人,我知道现在你还在着手彻查刘家,若真查出点什么,以你看,李淮景打算怎么处理?”
“微臣的想法是盐粮官营,但那位好像打算另寻一家可靠的商贾,经营盐粮,作为内外库的来源之一。”
李羿陵长叹一声:“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他肃贪手段强硬,不允许官商违纪勾结,但他自己却成了最大的腐根。”
卢肇渊也深知李淮景的贪婪和奢靡,点头道:“确实如此。”
“是哪一家商贾,你可曾知晓?”
“臣不知,那家商贾是直接与皇上内帑总管联络的,想必已送了大量的金银过去。”
“也怪我当时把内帑金银花了个精光。”李羿陵有点后悔。
“哪有,要不是您用帑银充实军备,西北之乱也难以平息。”卢肇渊看得通透。
“卢大人,民为国基,谷为民命。你千万守好这些粮谷,上奏陈情也好,故意拖延也好,断不能让粮车离开刺史府。”
卢肇渊问:“若那家商贾又是陈、刘之辈,我再派府兵前去收缴不就行了?”
“万一他们拿到粮食之后直接烧毁,或扔与运河之中,你做何打算?”
“怎……怎么会这样?那不是白瞎了他们的银子?”卢肇渊无法理解。
李羿陵起身走到墙上的江南道地图前,“他们费尽心机地设计陷害陈家,打造战船,不就是为了挑起战火,摧毁大周吗?若盐粮再到他们手中,杭州便已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卢肇渊道:“何不假意将粮车运出,顺藤摸瓜,探出那家底细。”
李羿陵摇头,“还不是与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现下杭州还势单力薄,真动起手来,敌暗我明,也占不了上风,只能辛苦卢大人撑一段时间了。”
卢肇渊应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李羿陵颔首,又看着面前地图上的海宁,此前的猜测仿佛愈来愈真切,他喃喃问道:“卢大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圣上,已经八月八日了。”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李羿陵蹙紧了眉,“既然将柳朝宗带去海宁,说明这段时间他们在海宁有所活动。卢大人,你对钱塘潮可有了解?”
卢肇渊也走至地图前,“回圣上,这钱塘河口呈喇型,澉浦处湾口狭窄,大量潮水涌入,水面会骤然壅高,掺气翻滚,形成这天下奇观。”
李羿陵指了指临山、澥浦、观海卫等处的海塘堤坝,“若无这些堤坝,涌潮时会如何?”
卢肇渊一惊:“那自是洪水泛滥,水淹万镇。”
李羿陵愈想愈怕,他决绝道:“明日,你便派何冬前去海宁及海岸沿线各镇,巩固堤坝,全部石砌筑捍。”
卢肇渊吓出了一身冷汗,“您是说,他们会……”
“我也只是猜测……卢大人,数十万杭州百姓的性命,全依仗你这几日全面严守防御了……”李羿陵俯身下去,“羿陵在此,谢过大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 卢肇渊眼眶微湿,连忙扶起这位年轻主子,他再不敢耽搁,回身戴上官帽,披上外袍,“我这就去刺史府找何冬议事。圣上,外面并不安全,您就住在瞻园吧。”
“这里也难免有朝廷官员出入,罢了,我还是自寻安身之处。卢大人不必担心。如再有消息,我还会来这寻你。”
卢肇渊拱手道:“圣上请多保重!”
李羿陵笑了笑,戴上帷帽,推门而出,李云、宋锆已然等在院子里,他们三人迅速走出了院落。
卢肇渊回身对小厮道:“备车,我现下要去见刺史大人。”
小厮应下,忙跑去置办安排。
卢肇渊仰望夜空,但见浓云蔽月,星斗零落,他重重叹了口气,也向园外走去。
第49章 长风万里
长风万里,日昏暮云,金鼓沉沉,鸿雁纷纷,塞北秋意甚浓,方渡寒在靶场内领兵士操练,玄甲外的西川红袍被厉风吹起,飘扬在身后,为他增添几分凛冽气魄,方渡寒拉满劲弓,眸光直射百里开外的靶盘,尖锐镝声过后,那箭正中靶心。
兵士正欲叫好,便听得戍楼传来号角声,方渡寒将长弓递给身边牙将,向场外走去。
“侯爷,又是凌鹰前来叫阵。”郭嘉从帅帐中出来,问道:“我领一千轻骑前去迎战?”
“还没完没了,也不来个痛快,你带人去附近盯着,晾他一阵吧。”你来我往地战了好些日子,方渡寒只觉得烦闷,抬步向校场外走去。
凌鹰在塘报中上禀了突厥在侧的情况,本以为李淮景会有所顾忌,怎料他一刻也无法容忍方渡寒的存在,下令继续进攻。
凌鹰跟威戎军交手几次,已晓得了方渡寒的厉害,于是他改变战术,反正朝廷大军有的是粮草人马,夜里偷袭,白天叫阵,搅得威戎军不得安宁,这些天下来,威戎军明显比前段时间疲乏了。
方渡寒凝视着远处的孤峙山峦,深知这样耗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可是他不愿低头与都布联手,而且这样一来,便等于彻底坐实了自己通敌的罪名,日后若真攻进燕都,如何服众也是个问题。
方铭从刺史府赶回到校场,在他身后下马,一脸兴奋,“堂哥!又多了八百石粮食!”
方渡寒挑眉,“哪来的?不会真依秦先生所说,去百姓家里借的吧?”
“还是秦先生计策妙啊!鬼啊神啊的,一唬就管用。”方铭洋洋得意。
“这成什么了!好歹我们也是正规军,不是山匪!”方渡寒觉得丢人。
“又不是去偷去抢,这‘大楚兴,陈胜王’的方法还真的管用。”方铭笑着,“这一煽动,很多百姓都视凌鹰为恶贼,主动要为威戎军献粮。哥,要我说,还是方家在凉州一带素有威名,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他们才会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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