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李云舟。”李羿陵转头看向方渡寒,“这位是......”
“姓易,单名南字。”方渡寒化字为名,戏谑道:“又不是没见过,姑娘此刻却坐在珠帘之后......怎么?还至于害羞?”
这话问得直白,李羿陵忍俊不禁,突然明白他为何没怎么跟姑娘相处过了,照他这口不择言的说话方式,再一表人才,恐怕姑娘也得绕着走。
苏环沙将自己手指隐藏在香帕之中, “因为旁边这位李公子明察秋毫,环沙不敢直面。”
“我道上次她那样匆匆离去,你看见什么了?”方渡寒低声问。
“她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关节处也照常人不同。”李羿陵耳语,随后抬头对苏环沙道:“上次是李某唐突......在这给姑娘赔罪了。”他从袖口摸出一串金丝楠木手珠,放在身侧案几上。
好啊你李羿陵,原来是走到哪送到哪!方渡寒睨他一眼,醋意横生,冷声对苏环沙道:“姑娘叫我们来,不会是来喝茶的吧,有话便请直言。”
苏环沙莞尔,“这位爷好大的脾气......您放心,手珠环沙不会要,只想问问,二位寅夜来访不羡仙的真实目的。”
二人均是一愣,方渡寒问:“姑娘觉得逛青楼,还有能什么其他的目的?”
苏环沙淡然饮了口茶,“二位气质不凡,却浑身湿透,氅衣下端和锦靴上尽是泥点,手上还拿着包裹......哪像是来消遣的?您二位上一次来,才算是逛青楼的优闲样子。”
李羿陵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苏环沙身上必有隐秘,是一个可以挖掘的突破口,但目前一切都未明了,他还不敢轻易尝试。可现下苏环沙却反而有些焦急来探他们两个,想必是......
他心念一动,刚要张口胡诌,方渡寒已经帮他把话应了回去,“我和云舟本就是过客旅人,白日里在城郊散心,趁夜色归城途中下起了大雨,便浑身淋了个透,这不来了不羡仙,暖和舒缓舒缓。恰巧碰到看不过眼的事儿,出手帮了一把。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苏环沙一时回答不上来,李羿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有了底,他起身站起来,“姑娘一夜未歇,现在天色将明,我二人也不便再叨扰,云舟告辞。”
苏环沙也知道此番探不出什么,但想想目前棘手情形,还是难掩失落,她起身万福,“布儿,送二位公子。”
李羿陵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氅衣,“这手珠,姑娘收着吧,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苏环沙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她目送二人背影,终归难驱心头疑云。
昏沉晦暗的天际显出白色晨光,骤雨暂歇,屋檐上还淅沥落着水珠,却有了几分放晴的迹象,方渡寒把伞给了哑女,又将氅衣为李羿陵披上,自己牵马走在前面,李羿陵为他这几分细致体贴暗暗感动,他们找了个城中客栈歇脚,将哑女安置在隔壁房间,便下楼去蒸汽弥漫的浴房里擦洗身子。
李羿陵刚脱下|身上衣物,便被方渡寒从身后抱住,“随手送人东西,这习惯可不好。”
“不送东西,空手套白狼吗?”李羿陵笑。
“所以之前送我玉狮,看来也是居心叵测,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方渡寒不悦,一手揽住他肩头,另一手不老实地向下摸去,浴房木屋之中本就闷热,他这两下子,弄得李羿陵心神乱了起来,他按住方渡寒作乱的双手,转过身来,“大清早的,你想干什么?”
方渡寒拉他入怀,两人裸露的肌肉贴在一块儿,方渡寒感受到他柔滑的皮肤,只觉得血脉偾张,“白日宣淫不好吗?”
李羿陵面色一红,“一会儿还有正事儿,你又犯孩子脾气。”
方渡寒埋头在他肩窝,“我这也是正事儿,好几天没碰了......想了。”
“行了,人家姑娘还等着呢。”李羿陵笑骂,用力拧了方渡寒腰腹一把,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松开,叹气道:“等就等呗,又不差这一会儿。”
李羿陵已经走下了水池,回味着方才苏环沙的一举一动,又将失踪案、白衣人、哑女、浪花水纹这些线索在头脑中铺开思索,觉得有些联系,但又无从下手。“忆南,这苏环沙......好像有难言之隐啊。”
方渡寒在他旁边坐下,“我也感觉到了,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但绝不是个简单的花魁。观她身姿,还是会些功夫的。”
“所以她手上才会有伤痕?不应该啊。”李羿陵低头看了看方渡寒的手,上有薄茧,但无伤痕,关节处也并无异常。
“不会,习武之人身上有伤痕倒也正常,但手是全身最灵活的部位,持兵器击搏,只会落下薄茧。”方渡寒摇头,“只有做木工、雕工的匠人,手上才会经常有细小的伤痕。”
李羿陵想了想,“算了,先不去管她,现在能供我们入手的,也只有那哑女了。”
二人冲洗完毕,换了套干爽衣服,用过两碗热粥,便去敲隔壁房门,那哑女正狼吞虎咽着肉包子,连忙给二人开门,倒地便拜。
“姑娘请起,若没吃饱,我再去叫小二送几个包子过来。”李羿陵把她扶起。
哑女连连摆手,脸上带了些笑容,她面容清秀,身子又太过瘦弱,十分惹人怜惜。
“你可会写字?”方渡寒问。
哑女点头,方渡寒吩咐小二拿来纸墨,“姑娘,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然后我们便把你送回家去,你看如何?”
哑女眼眶红了,低头踌躇片刻,随后含泪点了点头。
第40章 白鹤逐日
严家绸缎庄的天井之下,横竖搭着长竿高架,伙计们正向架子上搭着蜡缬的蓝花布,初晴微风中,蓼蓝青花飞舞于整个庭院,令人心神随之悠远飘扬。
严归恒站在自己窗前,缓缓展开手中的衣物。
这件白鹤逐日衣,以名贵的天蚕冰丝连经断纬地织就,捻以初生越鸟绒羽,质感堪比天子龙袍。领上绣凌云金色暗纹,襟、裾两处各一只白鹤,均以东海珍珠、璇瑰、红曜珠点缀,流光星霞,栩栩如生。而最妙的要数衣袂处江面日光酡醉的绯色晕染,伴着流波水纹,皑皑山峦,似画中之景,浑然天成,几殆鬼工。
这是他耗尽心力制出的一件绝世佳品,今年春日在店内展出之时,便惊艳了世人的眼,想出高价购买的世家王侯不计其数。但严归恒提出欲买衣,先看人,那些世家公子要么打眼儿可见的附庸风雅、要么奢靡之气太重......总之,在他心中,还没人配得上这件白鹤逐日衣。
严归恒小心将衣物收好,走到了庭院之中,伙计小四正抖着蓝花布,严归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莫不在这段时间,四儿你就多照看着店里,有点眼力见儿。”
“公子,您还说呢,这些天因为失踪案,咱店里的顾客少多了,好几天了,都没卖出一匹绸缎。”
严归恒笑了笑,“想来大家的生意都不太好做。”
小四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对了,刘家又来问白鹤逐日衣的事儿了,这次出价两千五百两......”
“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严归恒想想刘家公子的模样,就觉得暴殄天物,“赶快回绝他,就说出多少钱都不卖。”
“公子!”外堂跑过来一个伙计,“公子!小雅被人送回来了!”
严归恒一怔,“是官府的人?”
“不是,是两个陌生公子。”
李羿陵和方渡寒在前厅里环顾着绸缎庄的内景,各色绫罗布匹按材料、颜色、绣工分类排得井井有条,李羿陵道:“这严公子倒是个讲究人。”
“凉州绯色为天下之最,他家的绯色布料,竟也染得这么齐整。”方渡寒摸了摸柜台上的样品,也不禁赞叹。
严归恒匆忙走进正堂,小雅望见他的身影,迎上前去,眼泪断了线地滑落。
“小雅,你没事就好!小莫呢?” 严归恒着急地问。
小雅光张嘴,说不出话,严归恒惊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她被下了哑药。”
严归恒这才看向一旁的人,那人骨相极好,杏眼含波,鼻若悬胆,绛唇轻扬,晨光熹微之中如画描摹,俊美之余,眉宇间也不失英气。要说这世上相貌上乘之人不少,只是李羿陵这周身气度,实在惊为天人,令人移不开眼。
严归恒不禁怔住了,脑海里蓦然将他与自己的白鹤逐日衣联系在一起,这气质风度竟是如此相配吻合,严归恒的心狂跳了几下,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方渡寒何等敏锐,自然捕捉到严归恒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惊喜,他上前几步,把李羿陵挡在身后,“严公子?”
看到方渡寒冷如冰霜的面容,严归恒这才回过神来,他冲二人深深揖身,“多谢二位公子救了小雅!只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和那些一同失踪的姑娘们被卖到了不羡仙青楼,那些人怕她们声张,都给她们喂了哑药。你方才说的小莫,她也好几天没见到了。”方渡寒回答。
“是谁干的,如此丧心病狂!”严归恒忿忿一拍桌子。
“小雅说,她被他们带走之后,一醒来看到许多运送大米用的粮车。看来此事与陈家,脱不了干系了。”李羿陵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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