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寒端详着他的身姿,知道他有几分武力,握紧了缰绳,“好啊,今日就跟凌枢密比试比试!”
凌鹰持牛尾长枪,以锐不可当之势刺过来,方渡寒俯仰闪躲,专注品着他的枪法,那枪头太阳下闪着白光,如梨花片雨,手法进退自如,疾似闪电。
凌鹰此前也做过李淮景亲兵的教头,舞枪弄棒也算在行,他屡屡戳刺,方渡寒只躲不攻,只偶尔用刀扛其攻势,凌鹰心里暗想,马上作战短刀根本不占优势,于是他急于取胜,频繁变换着枪法,众军在两侧观战,只觉得眼花缭乱。千牛卫看凌鹰飒爽枪法,连连喝彩助威。
疾风扬起沙场烟尘,十几个回合之后,方渡寒身上已湿了个透,终于在其侧身穿刺时找到了一处破绽,他,一把握住蒺藜枪杆,狠狠向自己身后一带,凌鹰此时并未坐稳,借着惯力差点儿被拉下马来,一慌神,枪已脱手而出,手掌尽管有一层厚茧,却也被磨的生疼,他低估了方渡寒的力道,不仅暗暗吃惊,再抬头时,方渡寒已将自己的长枪深深扎于地上,“凌枢密的枪法确实厉害,只不过心急了些,让我钻了个空子。”
“你!” 凌鹰终于明白自己对面之人有多强大,看似粗鲁跋扈,实际上却心细如发,知道自己的短刀难胜长枪,便以躲闪观察为主,伺细微的破绽,再果断出击。他咬碎钢牙,拔出腰间宝刀,“再来!”
二人飞身下马,旷野之上,宝刀相接,鸣音贯日,众军目不转睛地看着,只道这场比试酣畅淋漓。
吴樾看得紧张,对郭嘉道:“这凌鹰确实厉害,要不要去帮帮侯爷?”
郭嘉也在仔细观战,“不用,依我看,凌鹰虽武艺高强,但力道照侯爷差点儿,又颇为心急,拼耐心和细心,他恐怕难以取胜。”
再说场上二人,已都是拼红了眼,凌鹰避开方渡寒的刀锋,极速旋身,手臂一振,直向他头上砍去,方渡寒劲腰后仰,略避不及,兜鍪被刮了下去,一头长发散落在瑟瑟西风之中,他毫不犹豫,锦靴一蹬,腾空而起,假意向凌鹰身后翻去,凌鹰马上转身挥刀,却不想方渡寒刀鞘拄地,又迅速撤了回来,不待凌鹰反应,寒龙刀已落在了他的肩头。
凌鹰自知落在方渡寒手上,已无活路,于是双目一闭,“今天输在你的手上,我也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枢密!”朝廷大军里喊声一片,却不敢有人上前再与方渡寒抗衡。
“杀了你有个屁用,李淮景还会派无数个枢密过来。”方渡寒收刀入鞘,翻身上马,“看你有几分胆识武艺,今日便饶你一命。”
“你!”凌鹰又惊又恼,考虑到在边境虎视眈眈的突厥豹师,他心里急切忐忑,只得大呼一声,“鸣金收兵!”
凉州城郊 行军营
“哥,打探到了。”方铭掀帐而入,“确实是都布所率的那一只豹师。他此刻出军是什么意思?”
方渡寒舀了一勺甜胚子放到口中,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就知道是他。静观其变吧。”
方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方渡寒的脸色,怎么说,突厥都与老侯爷的离世脱不了干系,可是现下突厥已与大周交好,甚至尊大周天子为天可汗,都布此刻出兵......究竟意欲何为?而方渡寒淡定得出奇,方铭心里反而有些放心不下了。
“报——”吴樾从外面匆匆走进,“侯爷,营外来了一支人马......口音有些奇怪,为首的人说要见您,还让我传信物给您。”他说着,拿出一个铜豹递给方渡寒。
方渡寒接过那只铜豹,心里暗叹一声,“叫他们进来吧。”
吴樾应下,方铭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哥?”。
“方铭,你下去吧,再去检查一下各部有什么需求。”方渡寒把方铭支走,自己孤身坐在帐中,不多时,帘帐掀开,走进来一个商贩打扮的青年人,他深邃的眉目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寒。是我。”
“我知道是你。”方渡寒笑了笑,指向桌子对面的位置,“坐吧。阿史那都布。”
第44章 水纹机关
二人已有两三年未见,今年生出太多变故,一下将他们的兄弟情谊扔到一个万分尴尬的境地。都布见他生疏冷漠地唤自己的大名,心里先冷了一半,他颓然落座,艰难开口:“寒,我不指望你继续把我当成兄弟。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之前的阴谋,都是德噬与博巴所策划的,与你相识之时,我一概不知。”
方渡寒将扣在桌上的空碗翻过来,给对面的人倒上奶茶,“你的汉话说得倒利索多了。”他抬眸迎上都布的目光,“我来问你,山匪的圈套,也是你们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对么?”
都布垂眸,长叹一声,“是的。我也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方渡寒又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景下,想起了李羿陵,他在宫中所中过的圈套,受过的背叛,也许比自己所经历的多得多......他继而嗤笑自己,怎么又想到他那去了。
都布见他的反应,以为他不肯相信自己,忙道:“寒,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此刻出兵,以行动来助你一臂之力......”
“瞒着你哥出兵到两国边界,你胆子够大。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意味着对大周宣战。”方渡寒眯起了眼,“都布,此刻他们还没来得及具表朝廷,你撤军还来得及。”
“寒。从小到大,我都是听从博巴和阿卡的要求行事......我现在想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都布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诚恳。
“李淮景若真派兵迎战......春日里你们与大周的和盟,便如同儿戏。”方渡寒正色,“这就是你认为正确的事......你想挑起战火吗?”
都布低下了头,“我只想帮你。”
方渡寒沉默片刻,“都布,并非我不相信你,若不是你从中斡旋,春日之战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结束。只是......我只能做到不迁怒你,毕竟我父亲的事情是你突厥一手造成。”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说,能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算是强大,那么我方渡寒可能还不算强大。”
都布叹道:“寒,你的态度我可以理解,德噬也是杀害我博巴的凶手,如让我与噬血营联手,我也不会同意。但我对你的心意也坚如磐石。你不肯接受我资助的粮秣物资也罢,总之,凌鹰在西北一刻,我都布的豹师便一刻不退。” 他端碗饮尽那温热的奶茶,“我会助你,直到你黄袍加身。”
火盆中迸溅出零散火星,方渡寒凝视着那抹光亮,再未发言,都布叹了口气,再看一眼那人的英俊面庞,起身掀帐而出。
江南道 杭州城
天气逐渐转凉,每至深夜,路旁的参天梧桐便消解了白天的闷热潮湿,因失踪案一事,刺史何冬颁布了宵禁令,巷尾街头阒无人迹,只有衙役在不断巡逻查视。
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隐藏在屋檐下,待衙役们转到另一条街上,那人缓缓转身出来,簇青面纱之下,一双杏眼警觉而果断,正是李羿陵。
前几天,江南黜陟使卢肇渊抵达杭州,彻查失踪案,在城郊陈家米仓的偏房中,发现了杭州城中几名失踪青年男子的尸首,而那些少女,均被卖入到不羡仙,供人欺辱玩乐。
陈家动机不明,也申不出什么来,倒是由此事牵出了这几年陈家哄抬米价、杭州政场卖官鬻爵的一系列丑事。卢肇渊已将此事具表朝廷,杭州司马陈绘轩暂被革职,陈家主事上下人等均被拿入大牢,等候发落。这不羡仙茶馆也被查封整顿,门前贴着一张长长的封条。
李羿陵轻巧翻身,越过了不羡仙茶馆的高墙,径直奔至后院,悄无声息地顺着每一间屋子的缝隙瞧过去,借着些许月光,他能看到那些青楼女子的衣物并未随身带走,有很多日常所用的物件儿还是摆在案几上。他走到回廊处最里面苏环沙的房间,看到那半开的衣柜里,还有不少金银珠宝。
根本不像彻底搬离的样子。何冬大概是认为不羡仙与此案关联不大,象征性地暂封一下,糊弄卢肇渊罢了。李羿陵环顾着昏暗的后院,目光停留在中间那座高耸精致的榭台上,他突然想起那日方渡寒在台上的场景,不禁有些怀念那人伴在自己身侧的日子,仿佛什么时候回身,都能感受到他坚实的依靠。
李羿陵因自己的分神而自嘲,他摒弃杂念,纵身跃上榭台,壁缘上的浪花水纹映入眼帘,他从包裹中拿出火折点亮,仔细观察着这面墙壁,又上手一触,不由得一惊。
原来正面墙壁上都雕刻着浅浅的水纹,只是十分隐蔽,几乎难以察觉,此前他看到的壁缘水纹只是做装饰而用。
李羿陵借着火光看着这些纹理图案,发现这些水纹全部是被打乱的,散落在墙壁上,他轻叩这面石墙,刻着水纹的部分明显较薄,想来内部必有夹层。
他试探着按了按最边上的那一朵水纹图案,那块石砖竟陷了下去,他在向里一推,两块水纹石砖交换了位置,整个墙壁的纹理布局骤然发生了变化。
原来这是一个颇为复杂的机关,激动之余,李羿陵谨慎地望向四周,找不到能够藏匿暗器的地方,稍微放下了心,他将火折子放在一旁,试着去将那些纹理还原,却发现墙面越来越乱,看来自己的第一步便走错了,一旦第一步退错,此后只会越推越乱,他只得一步步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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