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答应要出面了?”
“怎么可能,我大隐隐于市,不想和皇室或官场牵扯上关系,你给我回绝了吧。”
苏流影为难地说:“主人,那个人毕竟是帝王,如果断然回绝,怕是……”
“那便让他给我找到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否则,纵然他是帝王,我也不见。”
苏流影无奈,将原话告给了韩太医。
“先生性子执拗,只说按照规矩来,否则谁都不见。”
“这世上事物千千万万,先生喜欢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到底指得什么?”
苏流影摇了摇头:“或许是传说中的和氏璧,是书圣的孤本真迹,也或许只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绣帕,一盒晒干的花种,先生的心思很难猜。”
“唉,那我回禀去了,近些日子,还请苏小姐多多替我美言。”
“这是哪里话,流影自当为君分忧,韩太医,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小姐明言就好?”
“先生虽然精于医术,但对毒理却不深涉,韩太医或许找错了人。”
韩太医苦笑道:“如果先生都解不了此毒,那么天下便没人能解得了啦,这种毒症状奇特,似游丝似蛛网,但细心追寻却又觅无所踪,病人中毒已有数年,期间用了另外几味毒压制毒发,如今这几味毒纠缠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病人身体虚弱,又不能贸然用药,所以只是用丹参吊着半口气,如果不及时医治,怕是活不到今冬了。”
“韩太医都一筹莫展的病人,怕是我家先生也救不了。”
楼下两人正在说话,楼上却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谁说我救不了?”
苏流影和韩太医都抬头去看,只见一俊秀公子站在木栏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懒懒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折扇,这人缓缓走下台阶,素白的衣袍在行走中轻盈飘动,似水莲花徐徐开绽,他身上奇异的清香亦沁人心脾。
“是你找我?”
韩太医一时失态,回神过来后,羞得老脸通红,他拱手说:“先生就是妙手医仙吧,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还要请韩太医不要取笑小辈。”
韩太医忙称不敢,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
“先生盛名远播,有再世华佗之称,还请先生大慈大悲,救一救我这个病人。”
这妙手医仙只是摇扇,脸上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顿了顿说:“医者仁心,既然是韩太医相请,那在下献丑了。”
韩太医喜不自胜,正要拜谢,怎知弯下来的身子被一双柔腻白/皙的手扶了起来,那是妙手医仙,他继续说:“韩太医不必多礼,我话还没有说完,虽是答应去看诊,但规矩还是规矩,请太医转告你那位主子三点,第一,这个病人由他派人送过来,第二,我包看不包治,若治不好,他也不能怪罪,第三,治病的酬劳是他替我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我还没有想到,这三点你详详细细告诉他,再来和我回话。”
韩太医应了,回头见了萧莫,将原话转述。
只见萧莫神色冷峻地坐在桌案后面,摇曳的烛火映着一张气得铁青的脸,萧莫很长时间一语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萧莫沉声说:“这三个要求,我答应,不过你转告他,如果他存了什么大不违的心思,别怪我过河拆桥。”
韩太医应诺,翌日将萧莫的话回给了妙手医仙,黄昏时分,便有一辆八匹马的华贵车舆护送着厉忻抵达烟雨楼。
随行的上百名御林军即刻便将烟雨楼团团围住,吓得烟雨楼各个名伶美姬躲在了闺房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自称妙手医仙的男人,一袭白衣胜雪,站在阁楼外的围栏边,将一壶美酒倾倒而下,意态慵懒地把玩着一柄白玉骨的折扇,笑着对苏流影说:“你果然猜得不错,这韩太医背后的主子,来头不小。”
苏流影嗔怨地叹了一口气:“主人高兴就好。”
第十九章
妙手医仙专注地盯着侍卫将一个身裹狐裘的男人抱了出来,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瞬,他的视线倏然变冷了。
“原来是他…….”
那个命薄西山的男人已经形同枯槁,鬓发染了些斑白,只是能从那面部轮廓中,依稀分辨当初俊美的相貌。
对于妙手医仙,这是一张化成了灰都无法从心上抹去的面孔,一张让他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面孔。
清楚记得当年,魔教前任魔头湛寂带领属下上百名鹰犬夷平了风灵谷,这个男人便是湛寂手底下的头号鹰犬,是他亲手带人将谷中上百无辜山民杀死,是他活捉了自己的父母并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是他杀了护送自己出逃的婢女,并在自己腹部捅了一刀。
妙手医仙咬牙切齿地想,幸而,自己命大,没有被那一刀捅死,后来又遇到了师父,师父找人替他疗伤,亲自照顾他直至痊愈,并将他托付给了附近的山民,时不时会来看他,教他习武,教他做人,虽然师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谁,也从来没有露过真面目,但他知道,师父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可惜那么善良的人,最后也死在这个魔头手里,妙手医仙多年来隐姓埋名,便是一直在打听这个人的下落,他本名云敛,化名花什罗开了这间烟雨楼,表面上是与妓/女厮混,其实是暗中搜集江湖消息,所幸他熟读医书,有些华佗再世的才名,办起事来更容易一些。
云敛心中冷笑,如今再见到你,也算是老天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到底还是要落到我手中,待看我如何整治你一番。
韩太医将人送过来,擦了额头一抹湿汗,笑着说:“这人已经按照医仙事先嘱咐的,送到烟雨楼了,不知何时看诊?”
云敛轻笑了声,忍下心头厌恶,说:“不急,但看他发作时是什么模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厉忻早已百毒缠身,毒性发作时,全身剧痛无比,这时才会清醒一会儿,醒来时眼睛看不真切,所见就像隔着层纱,如梦似幻,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
这种感觉就像踩着片云,不知何时会踏空,无助,彷徨,孤独感如蛆跗骨。
这时候,云敛低下头来看他,厉忻同样睁大眼睛回望,可是厉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罩了片阴影,把光都挡在了后面。
“把针拿来。”云敛对着苏流影吩咐道。
苏流影把一包银针递了过来,却见云敛低下头冷冷地笑了声,并没有拿过去。
“把另一副拿过来。”云敛低声说。
苏流影闻言一怔,抬起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惊诧道:“先生?”
云敛没有说话,苏流影无声叹了口气,折身又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拿回来一副金针,将包裹金针的锦帕摊开,再依序摆好。
这副金针有什么名堂,让苏流影这么犹犹豫豫?
答案就在针的硬度上,金针质地绵软,如果要暗算谁,便将金针扎在要穴上,轻轻一拧,便能将细如毛发的针头折断在里面,针头会循着全身经脉流窜,最终抵达心肺两处,那时候便是阎王来了,这条命也救不回来。
世上人都说剧毒骇人,怎不知真正骇人的东西,是如此稀松平常呢。
云敛低咳了一声,苏流影立刻会意,向着韩太医道:“韩老爷,我家先生就要施针,你我二人还是回避一下。”
两人随后走出了屋子,苏流影最后还阖上了门。
屋子里仅有厉忻和云敛二人了。
没了外人,云敛也懒得和仇人笑颜相待,他冷冷地盯着厉忻看了几眼,随即狠狠地扯了对方身上衣物,方便施针。
没了衣服遮盖,厉忻身上那些新旧伤痕就都显露了出来,当然还有一些交欢时留下来的青紫痕迹,他的肤色有些不见日光的苍白,同时又有些饱经风霜的暗黄,早年俊美的相貌如今依稀可以分辨,但细看下来,却又模糊不清,唯独不变的是,这人身上那股子格外凛然罡正的气息,总是会让人误会他其实是哪个正派人士。
可是,又有哪个正派人士,手上会沾满数不清的血债呢。
云敛莫名有些心乱,他手指上捏着一根细如毫发的金针,不知为何竟是下不去手。
厉忻正浑浑噩噩地醒着,一边梦呃般念着什么。
云敛附耳过去,听到一个名字“穆清羽”。
穆清羽?
云敛只知道一个人叫这个名字,那便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穆清羽,近日里,穆清羽在江湖上名声大震,因为他不久前斩毙了前任魔教教主厉忻,为武林除了一大祸害,这穆清羽武功上乘,家世背景雄厚,常着一袭白衣,翩翩俊美,是很多江湖侠女的梦中情人。
云敛凝神沉思,旧闻穆清羽曾经拜于武当派掌门厉松门下,厉忻也曾是厉松第一大弟子,那么这二人应当是有些交情的,可是这些交情还是敌不过正邪两派的深仇大恨,厉忻虽是死有余辜,但也让人有些扼腕可惜。
这边厢云敛迟迟不肯下手,那边厉忻痛得全身抽搐,嘴里只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看来,他对这穆清羽当真是用情至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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