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毒是何意?”夭绍摇摇头,他只想知道真相,“既然是一场戏,为何你还要让左护法来阻挠?”
江伏雨的睫毛颤了颤,静了片刻,他挥手让阿锌退出去。直到房间再次剩下他们两人,他才轻声道:“说给你也无妨,但你一定要知道?”
夭绍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沁出的汗黏腻地贴在掌心上。
“我想知道。”
“楚庄主还说你傻,其实你聪明得很。”江伏雨说,“当初知道阿锌就在里面,是楚庄主告知我的。使你昏睡几日的也不是渡墟门的毒,是一种让人陷入沉睡的药罢了。”
“为什么?”夭绍死死地盯着他。
江伏雨反问:“可还记得当初我问你的话?”
——万一你与楚思温真的分开了,你怎么办?
夭绍自是记得,便是这样,他才认定江伏雨能提供楚思温踪迹的线索。
“楚庄主知道你的性格,既决意离开,便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无法反驳。”江伏雨垂下眼睑,平静地叙说,“他是旁观者,而你一直都是戏中人。”
第二十章
夭绍坐在树干上,月光从他的脸庞滑到他的眉梢。熬了一宿后,他没告知江伏雨,继续独自的旅程。他牵着马儿走了没几步,便听江伏雨在身后叫唤。
“这便走了?”江伏雨看了看他的行装,“风尘仆仆而来,不多待几天?”
夭绍摇摇头,不做多言。他本怀着几分希望来寻江伏雨,却没有得到更多的关于楚思温的消息。楚思温的确来过凝昔镇,却无人知晓他具体的行踪,他似一缕孤魂来去无影。
夭绍无法安静地等待,不经意的磋踱或许都会错过任何一次的邂逅。他不怕走了多少里路,也不怕时间的漫长,只害怕没有告别的别离。
江伏雨摊开了掌心,上面躺着一只竹蜻蜓。他把竹蜻蜓放在夭绍的手上,笑了起来,嘴角凹下两点小窝:“闲来无事的时候叠的,以前父亲曾说竹蜻蜓会带给人好运,我小时候经常折来许愿,很灵的。我这就祝你早日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夭绍抓紧小小的竹蜻蜓,好似捧着沉重的祝福。
“谢谢江少主。”他弯下腰,深深地作揖。
走在古道上,马蹄踢开碎石,噔噔噔地踩出一条平稳的路。夭绍仔细地观察江伏雨赠的竹蜻蜓,稍长与拇指,两根长须随风晃动,惟妙惟俏得很。他端起来摆了摆,不自觉被逗乐了。他珍视地把竹蜻蜓揣进袖口,不论是否真的灵验,他心里的确承了江伏雨的祝福。
夭绍没有明确的去处,走过小桥,听过流水潺潺,兜兜转转地大海捞针。他的行装早已换过好几趟,脱去素黑的劲装,着一袭朴素布衣。他偶尔也会在经过的村庄待上些日子,好整装待发,继续下一段漫无目的的旅程。有时候他在溪边打水,望见自己好像有些陌生的倒影后,在原地落魄地坐上半天。
有一日,夭绍帮村民搬完东西,踏着夕阳余晕往住处走。忽见成群结队的大雁从橘黄色的光下飞过,留下蜿蜒的影子。他这才发现,原来已经秋上树梢。他听见有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不一会儿就被长辈吆喝着进屋。他目不转睛地仰望鸿雁南飞,他想回去九思庄了。
夭绍次日就离开了暂住地,有村民碰见他,好奇地问是否远行,是否归来。
他摇摇头,风景虽好却是他乡,他游荡久了,只想回去来时处。
马不停蹄地走了几日路,夭绍看着眼前的木门,看着门上岁月的痕迹,顿时近乡情怯。他把手搭在门上,再放下的时候,抹下五道细细的尘埃。他踟蹰了半晌,咬咬牙推门进去。
九思庄一如往昔的模样,庭院的树长得正好,叶尖染上了金黄,让夭绍想起了田舍的庄稼。走过月洞门,成群兰草已长至他的膝盖,叶片弯起深深的腰,露出光秃秃的花托。他觉得很惋惜,因为自己与楚思温错过了今年兰花盛开的美景。
夭绍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整个九思庄重新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下山买了新的布料,把床铺都一并换上。他心满意足地在楚思温的卧室徘徊两遭,阳光从敞开的门扉、窗扉透了进来,带进怡人的温暖。
结束了一系列的清洁工作,夭绍开始收拾书房里书架上的书。平时楚思温总爱来来回回地翻看这些书,百读不厌,日子久了,脆弱的书页上便留下翻页时凹下的痕迹。
与楚思温截然相反,夭绍自小就厌烦无趣的文字,因为他脑子笨,总读不懂。只是这时候他站在书架前,开始后悔自己未曾好好地听楚思温念书。
夭绍最不喜读书,却清楚地记得楚思温的爱好。他目光扫过去,抽出了楚思温最常翻看的书籍。他小心翼翼地摊开,发现这是一本医书,字里行间尽是楚思温留下的备注。墨迹看上去已有些年月,夭绍伸出手指细细抚摸,不自觉扬起笑意。
他捧起医书,坐在几案前,专注地阅读楚思温写过的字句。
“此药过烈,不宜幼儿。”
“毒已解了七分,剩下三分需换味药。”
“染了风寒,需先停药,否则两药之间易相冲。”
“夭绍的情况有了莫大的改善,如今已懂识字,可用别的方法清除余毒。”
后面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但夭绍没有继续阅读。他的手指痉挛般抓了抓几案的纹路,脸埋进泛酸的书页之间,眼泪洇湿了他许多不曾知的日夜。
待夭绍从书房出来,已经皓月当空,他点起长廊的烛光,仿若点燃了一条银河映衬着弯弯月儿。他走在长廊上,影子从左晃到右,从长变得短。
忽然,他踩到一片形单影只的落叶。他看了看廊外,庭院的落叶早已被他扫清,不知是多大的风儿才把树上的叶子吹到屋檐下。
第二十一章
昨夜下了场雨,阶梯的青苔闪着一片晶莹的光。夭绍蹲在长廊边,看着屋檐上的露珠叮咚地渗进砖上的积水里。他看了许久,直到腿麻了才缓缓站起身。他眼见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又拎起了扫帚,收拾小院里被雨打落的落叶。叶子沾了水,密密地粘在地上,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落叶堆成一座小山丘。
再等他伸直腰板,昂首望向天空时,日头已上了树梢,把叶尖的水珠照得剔透。他坐在竹椅上,享受着闲适的时光,恍恍惚惚间,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楚思温的身影。
在夭绍还小的时候,院子里的树木比如今的还多,每逢刮风下雨,院子肯定是另一番糟糕的景象。楚思温懒得自己收拾,干脆指挥着一尊尊傀儡打扫,而自己躺在窗前的榻上,慵懒地读著书。
夭绍趴在窗前,觉得傀儡拎着扫帚的模样极其滑稽,同时也觉得十分有趣,趁楚思温不注意的时候,也跑了出去帮忙扫落叶。不过那时候他个头小,双手抱着比自己还高上几分的扫帚,左一撇右一撇地滑来滑去,落叶没扫几片,倒是把自己的裤脚弄得脏兮兮。楚思温没责骂他,只是罚他把衣服亲自洗干净。
本来夭绍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待到下次雨后,楚思温忽然让夭绍坐到他身旁,摊开一张纸,监督他练字。他看了看楚思温,莫名对窗外打扫的傀儡生出莫名的羡慕。
小孩子的兴趣总是奇奇怪怪的,他那时候整天都期待着夜雨过后的清晨,趁楚思温未睡醒的时候出去扫落叶。只可惜他以前十分嗜睡,心里头的计划便被永远地搁置了。
有一日,许是夭绍投去窗外的目光过于明显,楚思温无奈之下,陪着夭绍去院子里扫落叶。这还是夭绍第一次见楚思温打扫的模样,不由觉得新奇,眼珠子盯着动都不动。
许多年过去,雨后的天地一如昔日,但总归是有许多不同。夭绍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阖上眼回忆曾经的岁月静好。
周围静谧得能听清树影摇曳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飘飘荡荡的,从心底游走到远方。夭绍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睡过去了,但很快他就睁开了眼。只是一刹那,在徐徐清风中夹杂着一丝显然不同的声音,如有小面积的重物撞上脆弱的树枝,洒落了许多雨露。
九思庄建在树林深处,除却楚思温和夭绍,便只有尤昶清楚此地。夭绍不假思索便提剑朝声音所传之处寻去,可待他抵达时,只余下被惊得纷飞的鸟儿。
他驻足在原地,云后的阳光穿过密密的枝头,走过他的肩头,透着一片凉沁的朦胧。他隐约知道那是什么,重重失落盖上他的眼眶,苦涩得令他睁不开眼。
在夭绍学有所成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如何寻得楚思温。只要楚思温出现在他的不远处,他总能第一时间认出。楚思温问过夭绍,如何知道他就在旁处。
因为您总是特别的,无论气息,还是感觉,夭绍那时候这样说。
良久,夭绍跪了下来,手中的剑躺在他的腿旁。他深深地伏下/身子,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渗进膻腥的泥土。
“我真的很想见您……”
月明星稀,夭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已经跪了很久了,膝盖甚至泛着淤青。他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离开的时候,仍然只有他踽踽独行。可总归是好的,因为他知道楚思温就在这里。他甚至侥幸地想,如果楚思温当真都不愿与他相见,那就一直这样远远相守,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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