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述眼尖地用臂膀扛住,便划出一道深口来,哗啦地往外涌着血了。施栎像是被吓着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施述强忍着疼痛,从她手里夺下刀来。施栎愣了好久,才扑进施述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燕随之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三王爷先去上朝吧。”施述抚着施栎的背,“家妹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燕随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底是我妹妹,无论她选什么,我替她扛着。”施述拂身,“我跟她一起跪,我也信赵定平的。”
施述身板直挺,似有松竹之姿。可这风雪过甚,怕要把他压折。燕随之默然:到底这些日子,施述于他,也算是不少助力。他曾以为施述迷失了,沉溺于纸醉金迷里。可他问施述站队时,还是选择了帮助他,在朝中铺陈不少势力。
燕随之下了朝后,回了三王府去,便托人去了趟齐云山,到安国寺请王胭出来。中间施栎已然撑不住了,半途就给昏倒了过去,燕随之吩咐人将其抬回施府。施述便接着跪了有好几天,这也不曾进过食的了。
直至王胭到了临沧门。王胭头上九个香疤,身着不正色袈裟,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仍是羸弱瘦削的模样。她眉目越发沉寂了,像是红尘都不在眼中。王胭的僧衣落上了雪,面色比雪还憔悴苍白。她低头看了眼施述,扶着施述立了起来,便站在漫天风雨中。
施述腿都给冻僵了,已然是走不成路了。燕随之搀他入了马车,就吩咐往施府去送了。纪息此番也是跟着的了,只浅淡地扫了眼施述的腿,就断定此番得落下来腿疾。施述果然卧床了几天后,起来时候便只能拄着拐了。
纪息招了刘悬壶过来看,正巧给自己再带些药。也算是妙手回春有些能耐,施述倒不至于靠拐度日。却每逢那阴潮天的时候,双膝处都钻骨的疼起来。好在这并不算太过白给,燕显奉还是见了王胭。
王胭手握太极拂尘,想扫去肩上的雪。可这风雪未曾停歇过,她已然站了几个时辰。扫了还落,落了又扫。倒不为别的,这雪太沉了。王胭本就身体不太好的,觉得这雪直想让她往下压。她正在心中叹着气,便有一把伞向她倾来。
燕显奉锦衣华服,拂过王胭肩头雪,给她套上幞头帷帽,又递过了汤婆子,这都是御寒用的。佛珠被燕显奉抢了去,太极拂尘也落入他手。燕显奉给她裹鹤氅貂裘,还又将上头系带紧了又紧。他伸出手点了点王胭的眉心,指节上的和田羊脂玉扳指儿,就在王胭的眼前温润地折着光。这里没有吉祥痣了。
王胭颤声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胭姐姐问我在干什么?那你又是在干什么?”燕显奉带着恨意,“胭姐姐竟是肯下山?不是不肯见朕吗?来这里又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有这民间百姓们的。”王胭坦然说道,“圣上明明应该知道,赵将军是个什么人。”
“圣上若是此番作为,定会叫大吴将士寒心!”王胭直视燕显奉,“也会教北狄轻看了去的!当务之急,是给赵将军正名,才能够重振士气。再择合适的人选,和北狄或对打,抑或是与其和谈,才能够稳住大局啊。”
燕显奉先是听她把话说完,才压着心口的怒气说道:“胭姐姐敢如此言之凿凿,又岂知朕到底是对是错?”
王胭便话赶话:“那便请圣上做主了,详查此件诬陷之事。”
说着就屈膝弯腰,竟想要跪下来了。燕显奉立即扶起,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胭姐姐何必如此,你明明知道……”燕显奉低声,“你分明都是知道的,我从来拒绝不了你。”
此番临沧门过后,王胭又回到了齐云山,燕显奉传旨重查旧案。燕随之遣人到南汤庄,想要请南序帮忙调查。南序倒还是爽快利落,毫不犹豫就接下来了,这还真查出来些端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嫁衣有关描述参照百度百科词条解释。
第58章 幕后主使
燕显奉不过是一时气昏头脑了,在加上北狄压境局势太过急迫。冯毅腾呈上的证据漏洞百出,若不是掐准了燕显奉的性情,这绝对是兵行险招的一步危棋了。燕显奉后脊窜上冷意,竟是连冯毅腾,都能算计住他的了。
南序接管南汤庄也几年了,耳目眼线甚至能伸大吴外。她几乎和燕显奉不差多久,也就搜集到了一些信息的了。这不过是最底下的微末传言,南汤庄明面上并未军商勾结。为着大吴考虑的话,她也不必断人粮草。
赵定平起先败退,是真的力不能及。而后接连几次,半途就转身回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此种缓兵之计,军中人都皆知。谁知这消息到了京都,竟是被谣传得人心惶惶。燕显奉一道接一道,君令压得人喘不过气。
燕显奉帝王心术尚未修好,竟是还想去掺和军中事务。这当圣上啊,要会收权,也得会放权。赵定平本在军中,原是颇有威信的。他这番谋划,未曾解释过,连接的败绩,君主的怀疑,像是摞沙石般,打压了士气了。本来只是一点苗头,这闲话猜忌的人多了,便竟是成了燎原野火。
各司其职①,各安其位,各得其所②。
各方势力都想去分上一杯羹,赵定平偏生又是个没有心眼的。燕显奉当初瞧上他,就是因为他太过于正直。可如今让赵定平送命的,也还却正是他的正直了。赵定平此人啊,心中只有一腔热血,没带一点曲折拐弯。他只想要行军打仗,朝中的蝇营狗苟之事,他是一点也转不过来。
赵定平能走到这等地位,无非是燕显奉之前偏袒。这看似仿佛是个好事情,也教许多人曾羡煞了眼。可燕显奉的青睐有加,是基于他身上有可图。燕显奉将他提拔得愈高,便是越发想之后捧杀了。
杀人不过诛心。
太过于一根筋,并不似宋敛誉,忠国不忠君的。赵定平心怀感念之恩,真将燕显奉视为皇上。故而在接到千里密令时,虽是心下知道决策有误,却到底不曾忤逆这指示了。在赵定平的观念里,燕显奉只能算中庸,却并不算是昏聩的。
纵使这场战役定会损失惨重,赵定平还是同往常一般的,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在前。赵定平心中也是很犹豫,似乎这颓势也无可挽回的了。他并不想要牵连到赵家,他当然也想要打败北狄,可总像是冥冥之中似的,每次作战都像被人预知了。
这军队里领头的几个,皆是他一手带的亲信。就连最微末的将士,都是腥风血雨里头,跟他一齐闯过来的。赵定平是个太过于耿直的人,他便是也在心底都竟是以为着,所有的百姓人民都是心怀大吴的。在某一种程度上,是赵定平自掘坟墓。
那些为热爱而生的人,也终将都会死于信仰了。所有心怀净土的人们,都有着看似愚蠢的固执。乌托邦,伊甸园,理想国,无数的人向此奔赴,又都在路上为其死去。值得吗?不是所有的价值,都能够摆在秤砣上,论着斤两地去衡量的。人生没有回头路,便只管往前走,不去问值不值得。
燕显奉不欲妄动冯毅腾,赵定平这员大将已损,冯毅腾便顶上其位子。燕显奉于是料想着,不过是进职的阴谋了。现在北狄的战事依旧吃紧,只要冯毅腾依旧效忠大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妨?等到北狄稍微缓和了些,到时候再治理他也不晚。
至于着这赵家,就再委屈会儿。他已下令不连坐,满门性命保住的了。这还不够多的吗?燕显奉觉得已然仁至义尽,都竟是快要自我感动的了。冯毅腾私自从边境前线赶回来,虽然在两方对战时不合时宜,可燕显奉手里是再没可用的人了。只能催促命令冯毅腾领了官职,赶紧着返回到北狄前线去的了。
待到找人的时候,冯毅腾却是不见了。
那南汤庄的一间内阁里头,冯毅腾被绑在木架之上,刚快要悠然转醒之际的时候,就被水磨钢鞭抽得一个激灵了。南序单足点在木凳之上,露出一截白暂的大腿来,正是说不尽的好风情了。虽是料峭春寒,南汤庄如是暖炉般。南序仍是清凉的打扮,冯毅腾却不敢再去多看。
南序的容颜昳丽明艳,本是让冯毅腾看得贪婪。自打她抻过手中水磨钢鞭,冯毅腾便只恨自己的眼了。他本是没那熊心豹胆的,也只想来南汤庄享受番。谁知庄主南序竟会来亲自接见,他一时刚晋升了职得意忘形,以为着竟是也能作入幕之宾了。
尤其是后颈的蝶翅刺青,直教冯毅腾抓心挠肝。故而南序媚笑着,邀请他共浴时候,他便猴急地跳进汤池。南序脱得是极其缓慢,他半倚着瓷壁去看,竟是觉着多了些情趣。尤其是那俩腰窝晃啊晃,直晃得他要头晕目眩了。
真到浑身瘫软晕过去时候,冯毅腾才知这竟不是幻象。南序又将披纱拉上肩头,想着这一汤池的药水,可是耗费了她不少的银钱。吩咐人将冯毅腾打捞起,又将其关押在内阁里头。便去翻腾出来闲置已久的水磨钢鞭,试着挥了几下仍罡风不减从前,这才满意地先去赏了冯毅腾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