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南汤庄有许多珍奇的,纪副阁主怕是没去逛完。”南序摆了摆手,“你去带个头,领客人看看,我们南汤庄的风景。”
女子将纪息带走了。
“随之。”南序站在旁边,“你与那位,是何等交情?”
“我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燕随之心里觉着,老友定然看出端倪,“我还没想好……”
“随之,我心里是高兴的。”南序叹气,“自打之前那个走后,终于又个人来陪你了。”
燕随之垂着眸,南序只能够看见,他的眼睫忽闪。
“随之,往前看吧。”南序诚恳,“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仿佛所有人都在说,燕随之,你是时候该放下了。
“往前看,能看见什么?”燕随之笑,“只有死才能句读。”
“他对你算是够上心了。”南序劝道,“你本身也并非没有触动,不要给自己画地为牢。”
燕随之只浅淡地应下了,南序见其不肯再多谈,也灵巧地转过去了话头。他们本就是能投机的,一向都很是畅所欲言了。南序只提了些书画诗词之流,燕随之便不由得多说了些了。俩人已长时候不碰面,如此便又消磨了些光阴。
纪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南序在说着什么,并不似嚣张跋扈,跟与他人很大不同。燕随之也一改疏离,侧耳很认真地在听,眉眼间皆是轻松愉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的情敌已上线,请您注意查收谢谢!
南序该是独身主义者,就算是喜欢着谁,也没打算要在一起的。
第57章 跪临沧门
纪息有些不太得劲,却也不好再插一手。这场景让他忽然觉着,只有自己才是个局外人。这怎么可能呢?才过了这没几年,他在燕随之旁边,竟是个局外人了。纪息不习惯这样转变,他还想回到过去的。
南序见纪息回来,自觉退后了一步。她不想再去掺和其中了,只叹息燕随之当局者迷。纪息举止间颇为明显,看得出极其护燕随之的。南序的确没心思与人争抢,倒还乐得等他们修成正果了。
俩人挥手作别南序之后,便就出了城郊南汤庄。这三王府坐落在城郊,来回着并不多长时候。马车里还是有些颠簸,城郊的路并不算好走。纪息心念着燕随之,就怕他会有所不适了。燕随之以手撑额,是有些昏昏欲睡的了。
纪息扳过燕随之的身子,让他斜倚在了轮椅上。纪息稍微曲了膝,让自己的肩又低些。燕随之有些惊异,却也并不作阻拦。纪息摁住燕随之的头,将其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这姿势的确让人舒坦多了,燕随之双臂搂住纪息胳膊,像是极其自然般的就阖眼了。
天突然地就变了。
燕随之刚回三王府,施述就在门口等他,看上去很焦灼的样子。施述几乎一向是风度翩翩,他总刻意着维护自己的形态。可当下他衣冠不整,形容枯槁的样子,整个人都透着绝望。燕随之心下一凛,便知定有大事发生了。
施述像是等了好久,直等了快天崩地裂,才见着了人回来。与北狄的战事连连败兵,赵定平已然是马革裹尸了。血性男儿,如是死在沙场,无论是输是赢,都是件光荣事的了。可那冯毅腾,竟是从边疆快马加鞭,三跪九叩要请圣上做主。
若是听冯毅腾的话,便是赵定平早已投敌北狄,故而才导致场场都落败了。冯毅腾甚至着,还呈上了证据,字字句句无一不是,赵定平与北狄的勾结。若是如冯毅腾所言,便是赵定平自觉败露,故而畏罪故意寻死。
燕显奉听闻便是大怒,就升了冯毅腾的官位,将赵定平的兵交由他,希望他能够稳住军心,再与北狄周旋些时日。赵定平的尸骨无人收敛,只在边境中风吹雨打了。燕显奉仍是不解气,下命带回赵定平尸骨,说是要在城门鞭尸,借此来以儆效尤的。
赵家本就不是显赫贵族,是乘了赵定平的风的。此番赵定平一死,便免不了要衰竭了。可赵定平如是投敌,在此番国难家亡之际,便是会遭人唾弃排挤。更有甚者,按大吴律法,是会流放苦力,或作军妓娈童,算是株连九族。有人性的地方是,若不堪此般羞辱,倒也可自行寻死去。
赵家风声鹤唳,全府草木皆兵。原先着感恩戴德的,现下都大骂起来了。甚至竟不依不饶的,死者为大也不顾及。多肮脏污秽的话,都一连串地往外涌。偶尔有几个争辩的声音,话音里有替赵定平说话,便会也惨遭牵连的了。原先有多谄媚,现下有多恶毒。倒也真是嘲讽。
施述这时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想着施栎和赵定平的订婚。这施述本是为施栎找个倚靠,谁知竟是将她推进了火坑。施述便是后悔了,想着毕竟还没成亲,赶紧叫施栎撇清关系,再去谋求一个好人家。
“哥哥!”施栎哭喊,“这婚虽然没结,可我施栎此生,无论赵定平怎样,我都是他的人了!”
“施栎!”施述恼怒,“白疼你二十多年!你可知……赵定平犯了什么罪!你何必要往刀山火海去!”
“哥哥!我信他!有冤情!”施栎半倒在地,“他就算死,不能这样死!他是大英雄!这莫须有的罪责!岂能让其污了他的名声!”
“你还小呢,大把年华,多少人家。”施述苦口婆心,“就算赵定平是无辜的,这要他死的人,该是多通天的本事。栎栎,不要查了,哥怕护不了你。”
施栎于是假意答应,怕施述要困住施府了。却是趁夜里逃出去,包裹里带上红嫁衣,就到了赵府门上了。树倒狝猴散,府上佣仆皆逃窜,赵府只剩断壁残垣了。施栎进去的时候,妇人的哭啼还未停歇,整个赵府都笼在绝望中。施栎是谁都没多理睬,直接找上了赵府老人。
“我是赵定平未过门的妻子。”施栎笃定地说,“我来这里带走他的牌位。”
老人进了里屋,拿出个牌位,递给了施栎。
“他们啊不让进祠堂,我就自个儿偷摸藏着。”老人眼角涌了浑浊的泪,“定平是个好孩子,多谢你还肯信他。”
施栎接过来牌位,隆重地跪倒在地,给磕了三个响头。
施栎掷地有声:“我代定平谢过您,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结草衔环。”
泰元二十四年初。虽是新春佳节,街上门窗紧闭,一片死寂之气。施栎着一身大红嫁衣,于夜里在大街上游荡。凤冠霞帔,锦衣夜行。空中飘了雨雪,她却并不能停。这雨雪是越下越猛,刮在施栎脸上,像是要留下血印子。
这可不行。施栎想。她是新嫁娘,要漂亮些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红缎绣花鞋被雨雪浸湿。施栎仍然庄重严肃地迈步,像是迎接远征归来的良人。她恍惚间竟似是看见了,赵定平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目温柔地对她笑起来。
“莫怕,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施栎想要去质问他,向他倾诉这许多委屈。她既想用拳头打赵定平泄愤,却更想能扑进赵定平怀里。可是施栎将手伸出去时,只接到了冰凉彻骨的雪片。没有赵定平了,他不会回来了。漫天都是雪的白,施栎一身红,竟是像一滩血了。
终于是要走到了,施栎昂头看临沧门。临沧门坐落宫城外,每逢有臣子上朝之时,都要从此经过的。施栎紧紧抱着牌位,抚摸着上面的名字,便觉着不是很冷了。这临沧门可真高啊,施栎昂头去看,就觉得它挡着天了。
施述隔日醒过来时候,突然发觉施栎不见了,即刻便大惊失色起来。派遣了府上众人上街找,自己却还是得赶去早朝的。到了临沧门附近,看见许多人围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施述突觉不妙,拨开人群往里看,竟是见了跪着的施栎。
燕随之上朝时也见了,施栎该是涂了脂粉的,梳着嫁人的高挽发髻,红娟衫外套绣花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挎子孙袋,臂缠“定手银”。①是标准的新嫁娘模样。这风雪还未停歇,看这施栎样子,应是跪了一整夜。
看施述拉扯施栎起来,燕随之心下已明了为何。可施栎却很是执拗,竟是怎么也不肯起来。燕随之不欲再让人在旁围观,淡淡地咳嗽了声催人去早朝了。谁知这人还未散完,燕随之就瞧见,远远地轿辇就过来了。燕显奉只坐在了轿辇之上,甚至是连挑帘都不曾的。
“那便让她跪着吧。”这声音隔着风雪,刺地施栎耳疼了,“谁若是想替她说情,那便与她一齐跪着。”
施述惊慌地求助般看了燕随之一眼,燕随之于是示意他且先稍安勿躁。待人都散地差不多了时,燕随之到了施述旁边。施栎仍然昂着一张脸,风雪让她的妆容斑驳,露出干净清澈的眉眼。她怀里搂着牌位,赫然是赵定平的名字。
“哥哥,我对不起你。”施栎满含歉意,“你只管说,你已与我一刀两断,我不想害了你的仕途。”
施栎竟是从衣袖中,拔出把雁翎短刀来。这雁翎短刀,先是那年春猎,她首次听闻的。而后赵定平求亲,也是从赵府库存里头,翻出珍藏已久出来,送到了施府施述手上。寒光一闪,施栎引颈,竟是想要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