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茧不乐意,却另寻借口:“这老马哪有我走得快?”
“你要是会骑马,你之前那次早跑到天南海北,哪会被我追上?”
方茧很理智,“你激将也没用。”但说完还是不由气鼓鼓双手抱在胸前。
七皇子笑了,“倒是不如以前好骗。”忽然揽住方茧的腰,脸庞贴得很近,“那你不用骑,我带你,好不好?”上了马,伸手让方茧拉。
方茧看着那只手,“你不会等我上马就管自己跳下来吧?万一这马发狂了怎么办?”
七皇子哈哈大笑,“那你也可以用轻功自己飞下来啊!”
方茧一愣,“哦,我忘了我会这个。”
两人对视,看着对方笑出来,方茧拉住七皇子的手上了马,坐在七皇子背后。两只手扣在七皇子腰间,七皇子一手抖了抖缰绳,另一只手却盖在方茧手背,指尖探入指间,彼此紧错。
方茧很轻地叹口气,放弃一般,斗笠偏到脑后,胸口贴在七皇子背脊,脸颊靠在他颈肩,也不看前方景色,快跑慢行,都只如此依着他。
“说起来,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个斗笠?尤其这些天,在外面就没拿下来过。”
方茧不多说,只道:“有用。”
“什么用?里面藏着暗器还是什么?”
方茧转开话题,“你要带我去哪儿?”
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扣着的指掌用了用力,七皇子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
纵马疾行,许久才慢下来,方茧一看,心中惊喜,是繁花极盛处,像天上泼下来花的瀑布一样,齐肩高的草丛里,参差错落都开着花,纷乱迷离,鲜艳夺目。
下马,方茧把斗笠重新戴好,在花丛中间走,慢慢加快了步子,到后来跑起来,七皇子重骑上马,离了一点距离跟在方茧身后。
方茧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穷竭了力气,胸口像要裂开一样发了痛,他才停下,满脸通红,汗水湿透衣衫,转过来看七皇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上气不接下气,“这里——!”
七皇子下了马,“喜欢吗?我可是找了很久。”
方茧用力点点头,“喜欢!”汗进了眼睛,疼得火辣,他抬手擦汗,可袖子和手上也都是汗水,越擦拭眼睛越痛。
七皇子抬手用自己的袖口为方茧拭去汗水,拿掉方茧的斗笠,为他拭去额发间的汗,过了会儿忽然停下动作,带着惊异的神色盯着方茧的脸。
方茧心中一惊,夺过七皇子手中斗笠就要重新戴上,七皇子却没有松开斗笠。
方茧撇开脸,七皇子伸手轻轻端着方茧的脸朝向自己。
“这些,是……疤痕?”
方茧知道终于逃不过,抬眼看七皇子,“江寻在火中面容尽毁,是师父用银虫丝缝了这张脸,织出了现在你眼前这个叫方茧的人。师父本不想的,银……因为我报仇之意决绝,让他也不得不搭进去无数心血。”
方茧没有把话都说出来,但其中已有诸多涉及那六年的事,让七皇子无暇细思,直直看着方茧的脸,只觉得心中疼痛。
草原光芒强烈,方茧脸上数不清的疤痕显露出来,虽然近乎透明,但在强光下泛着细碎的银白,像无数虫行的痕迹,又像是碎裂后再度拼接起来的瓷,已不是人脸的光滑与色泽。
七皇子更贴近了,方茧的呼吸仍然因刚才跑动而不平静,灼热的呼吸拂在七皇子脸上。
“会不会疼?”七皇子问,声音很轻。
方茧点头,“有时。”
七皇子沉默一会儿,忽地道:“对不起。”
方茧没有回应,低头。
七皇子靠近方茧,双手捧起他的脸,像捧着一片芳香的雾气,生怕稍稍用力就散了。
轻轻地,他吻方茧的脸颊。
顺着一道疤痕,一下,一下,他吻着方茧,然后问:“这样会疼吗?”
方茧柔声道:“有一点。”
七皇子收了些微力道,每一个吻都轻柔得像抚慰,小心翼翼,“这样呢?”
方茧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不由地张嘴微微喘息,“不疼……”
……
“方茧。”
“殿下……”
“叫我的名字。”
“殿下……”
七皇子吻他的颈。
“叫我的名字。”抵在他耳畔,七皇子低声说,语气中已有几分意志边缘的恍惚。
这一刻,羞赧,惊讶,喜悦,纷繁杂乱的情绪同时涌上方茧心头。
原来,终究,他心底还有这一点软弱,这一点退让妥协,为了这个人留着,像一寸不肯好的伤口,连他自己都不认,只得偷偷藏了这么多年。
他以为自己盔坚甲利,以为去意已决,却被这柔软的恳求卸去防备,整颗心都袒露出来。
“……忱凛。”
被这声呼喊推向意志更不清晰的边缘一般,方茧感到
……
“忱凛。”他不由自出叫出声,带着痛楚。
……
“——!”他被自己呼喊的放纵惊愕,羞怯中咬紧嘴唇不愿出声,化作呜咽压抑在口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落在那些错落的花瓣间,在蕊心摔碎,被裹挟成水晶般的一盏盏。
“叫我。”刘忱凛俯在他耳畔,语气中竟有些疯狂。
……
他心里,早已千遍。
是我,忱凛。
我在,忱凛。
……
方茧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在马上侧坐在七皇子身前,蜷缩在他怀里,枕着七皇子胸口,软软瘫着,被七皇子用脱下的猎装裹住,像炭火灶灰里捂一颗土豆。
马很温顺听话,自顾自朝前慢慢走着,看方茧半睡半醒,七皇子从贴身处取出一个物件,是那根紫檀簪子,用暗色金纹缠,绕重新连接在一起。
他为方茧挽发,把紫檀簪簪在发间,轻声道:“觉得银色更衬你,但银器需要时常拂拭,所以还是选了金,但做暗了,纹样浅刻,好看却不招摇,配得上你。”
方茧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两下,又昏昏沉沉过去。
七皇子微笑,扯起缰绳纵马加速,时不时看一眼怀中的方茧,不由嘴角上扬。
到了草原边缘,草渐渐低了,月已升高。
方茧睡了一阵,稍微有一点恢复力气,醒过来,自己在马上坐得住了。天太暗,七皇子怕有什么意外路障看不清惊了马,于是下去牵马而行。
方茧迷迷糊糊发现自己独坐马鞍上,手中没缰绳,马却在管自己走,一时惊异,以为自己到了什么诡异之境,大叫一声:“我被那王八蛋弄到直接死过去了?”
却听马前面有人“嗤”地笑出来,才发现沉沉夜色里七皇子在前头牵着马。
方茧有点羞臊,便岔开话题,“这样也算我会骑马了。”
七皇子带着笑意,“我知道你会。我就想牵我的心上人走一阵。”
方茧不说话。
七皇子语调里没了玩笑意思,说,“方茧。”
方茧不应。他已经对刘忱凛太熟悉,知道此刻前面这个人想问的话,也知道这一应,就是一生一世。
七皇子又说,“小八。”
方茧还是没有回答。
如此又行了数步,七皇子停下,马也停下。
七皇子没有转过身。
静默中,一切都停止了,天边的月也听着,风也静了,侧耳倾听。
七皇子道:“江寻?”
方茧看着七皇子攥着缰绳的手,夜是暗的,可他依然能看到那因为紧张而用力攥紧、泛着白色的指节。
方茧向天一侧星空望去,无声叹一口气。
“嗯。”他应道。
七皇子沉默半晌,“对不起。”
方茧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马停下后闲着无事,在草叶间搓搓蹄子,好像不知所措,向着月色别过头去,长极了的睫毛被风吹动,星光像细碎的琉璃流连。
七皇子说,现在一切都好了。
嗯。方茧说。
七皇子欲言又止。
那我们呢?
你还要走吗?
留下来,好不好?
终究还是沉默。沉默里,是沉沉压下来的太多太多。他怕问了,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真的会被压垮。
“忱凛。”他听见背后的人叫他的名字。
刘忱凛转身,抬头,方茧已经无声无息下了马,脚步落在地上,轻盈像雪花。
身边,马昂头喘了喘气,脸还是侧在月的光里。另一侧,影子里,一个长长的吻化了开来,没有声音。
我陪你。他在心里回答。
☆、二九·将军
到了行宫,城中格外寂静。
两人才到大门,宫人就赶来七皇子身前跪下,“殿下,圣上,圣上他——!”
七皇子匆匆赶到圣上寝殿,圣上薨逝,遗诏七皇子继位,七皇子决定不昭告圣上离世消息,连夜按照来时仪仗,护送圣上遗体归朝,到了都城宫中再发出消息。
七皇子回到殿中,方茧等在门口,他抱住方茧,紧紧不松开,许久。
夜间有一驰单骑离宫,趁夜奔向都城方向。紧接着,又有一个黑影跟随其后,去往同个方向。
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到了都城外,直到城墙下,忽地从城中涌出数百士兵,列阵墙前,城楼上,废太子刘承朗背着手走了出来,俯视城墙之下,长发披散在两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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