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禹颔首沉默。
淑妃并不关心他和凌朝有多亲近,又或是压根也没往别处想,皇帝的疑心当下她生怕会牵连五殿下,所以不得不谨慎些。
季禹听后也只是轻轻的拧着眉,索性倒是和淑妃开门见山的说了首尾,当淑妃听到太子也有意亲近季靖扬时,面色微变。
“按你所言,这太子有意接近季靖扬是想做什么?想扶持他做安南王世子么?”淑妃嗤笑道:“历来嫡庶之争不在少数,可嫡庶尊卑摆在那里也不是谁想颠覆就能颠覆的。”
淑妃无意同太子较劲,只是太子扶持季靖扬那凌浚更是没有希望,况且她向来瞧不上府里那些个庶出的身份,说起话来不免鄙夷起来。
淑妃双眸一沉,抬手按在季禹的胳膊上,问道:“你同本宫说实话,此事是不是你和凌朝做出来的?”
季禹道:“不瞒姑母,臣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未有实施的时机,况且事涉大将军,臣总要三思而后才敢行。”
“不过不管是谁所做的,目的似乎都是一样的,如今连姑母都这样问我,可不是里外都摘不干净了。”
淑妃盯着季禹看了一会,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没出二殿下这档子事的时候陛下就试探过本宫几次,陛下最不待见朝臣和后宫皇子们联系在一起。”
“太子这些年也算是争气,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淑妃话里的意思季禹明白,只是她这话说的不过脑子,太子多年来并无行差踏错,二殿下从前如何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二殿下的事才出淑妃就想急着想去拉太子下水,实在不算明智。
季禹只听了也没回应。
淑妃反应过来,抬眼看了看四周,神情讪讪。
三日后,皇帝亲封二殿下凌煜为荣安王,葬皇陵。
为二殿下的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城迁往皇陵,德妃撑着身子从长巷里追出来不得已让队伍迫停。
她头上的发簪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起,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副雍容华贵的端庄模样,跌跌撞撞的越过人群扒住荣安王的棺椁哭喊不让人把棺木抬走。
众人无法,只得干瞪眼却又不敢上前相劝。
淑妃一行人碍于颜面在宫门前送一送便算是全了心意,这会看着德妃闹成这样反倒没了平日里看笑话的心情,不免唏嘘。
少时,大将军身着丧服走上前将德妃架起身来,低声劝道:“娘娘,让荣安王走的安心些吧。”
“荣安王?我儿哪里能安?哪里安的了!”
德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大将军疯疯癫癫的看着众人,嘴里不停念着:“都是你们害死他的,不然他好好的怎么会沾了那东西!他死不瞑目啊!”
大将军神色一变,“娘娘,你是伤心糊涂了啊,”冲着一旁的宫人喝道:“还不扶娘娘回去休息?”
德妃疯癫无状,扑在淑妃面前,虚肿的双眼恶狠狠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停在淑妃脸上,“是你!是你害死我儿的?”随后又指着凌浚质问道:“还是你?”
淑妃受惊般的抱着凌浚往后躲了躲,气的脸色发青。
无人应声,德妃得不到回应后哭笑着去抓大将军的手,颤抖着问道:“那是太子?”
“娘娘,”大将军提了口气,又叹出口气来,闭着眼在德妃后颈上按了下去......
季禹心里一颤,闭着眼回忆着方才德妃娘娘的话,皇帝为着皇家颜面对外宣称二殿下身体有疾不治而亡,死后再得殊荣封为荣安王,但显然德妃知晓真相并非如此。
大将军身为荣安王的舅父,被皇帝钦点着为荣安王扶棺入皇陵,路过淑妃宫门前,脚下微顿却是看了季禹一眼。
夜里,大将军回到府里后便命人准备些祭祀的东西。
待东西准备好后,大将军进了府里的祠堂先是跪拜先祖,然后慢慢的烧起纸钱来,火星从火盆里迸溅出来,落在地上连点光都没弹起来就灭了下去,大将军专注的往火盆里添纸钱,对于这些事情也并未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蒲团上起身将手里最后的那半沓纸钱都扔进火盆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滋啦一声,火舌卷着纸钱烧起来,倾刻间又都化成灰烬落在铜盆中。
——
“早前便做了百般猜想,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我猜这事太子以为咱们没有证据,所以才如此放心。”凌朝笑着同季禹说道。
“太子是放心了,可陛下未必放心,”季禹心里憋着口闷气,神色不悦的说道:“陛下若真的没有私心,就不该把你指派到康南去。”
康南郡是大晋最偏的地方,也是当今陛下五皇叔的封地,说好听的是封地,说不好听的就是流放,五皇叔一直也都安份守已的待在封地上,老实了这么多年,偏这会生出事来。
凌朝一身轻甲,正是准备回军营,趁着空当来和季禹说几句话,听季禹这么说倒也不恼,紧了紧手腕上的袖口笑了笑。
“少了凌煜如今父皇处处依赖太子,失子之痛才越发能让父皇懂得怜惜之情,只不过这情都被太子捡了现成。”
“康南郡那么个地方谁也不愿意去,再说还有魏将军在,我不过是随着魏将军一道去罢了。”
季禹与他对视片刻后,也跟着笑了笑。
“太子必然以为你多有懊恼,这会想法设法的将你支出去,倒是顺了你的心思。”
“历练久了也总该出去试一试才行,”凌朝悠哉的往季禹那挪了挪,半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只是这一走,短则半月,多则数月,怪想的慌的。”
季禹前一刻还崩着的脸,下一刻就舒展起来。
沉默片刻,才道:“......若得机会,我去看你。”
机会?
凌朝盯着季禹,心底涌动,他一个质子出了京郊都备受关注哪里能跑到康南郡去,一丝怅然涌上心头。
“可别,”凌朝捺不住笑起来:“康南那个气候我去了保不齐要比在军营里还黑,你见了我再反悔可怎么办。”
临近离别,季禹也不想说些不高兴的事,笑着答应下来。
凌朝低头抵在季禹额前,轻声叮嘱道:“太子将我调出去无非就是为了分解咱们,凌浚太小根本成不了什么事,淑妃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计,但至少当前这样的情况下,她不会算计你我。”
“你务必要小心,我的人会定时传消息给我,你可以写信给我,也可以传口信,还有这个当口上看住纪秀我怀疑凌煜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季禹点头,知道凌朝准备离开,下意识的拉了他一把。
凌朝深吸口气,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季禹忍不住提步跟了上去,直到将人送到府门外,看着他跨马离去后才转身回府。
第36章
凌朝被太子调走后,华京里就只剩下没有什么威胁的季禹,特别是在与季靖扬接触后太子便更不把季禹当做一回事。
季禹给太子递了两次信,太子都无甚反应便已然心知肚名,不过他也不恼,此时正盘腿坐在小桌上,磕着瓜子听凌朝的人来报告消息。
一小撮瓜子磕完,将皮子往盘子里一扔,拍了拍手起了站来。
季禹盯着面罩下的那双眼睛,问道:“殿下可还有别的叮嘱?”
那人回道:“殿下只交待属下将此话带到,别无嘱托。”
季禹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凌朝费力的让人来传话,结果就只是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他抿了抿嘴又觉得这话像是凌朝会说出来的,这才吁了口气,对那人说道:“同样的话也传给殿下就好,华京并无异动还请殿下放心。”
给季禹传口信的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银生就出来了。
“回来了?”季禹猜测银生早就回来了,只是自觉不方便现身所以才这时出现,他笑了笑也没在意:“德妃娘娘可还好?”
银生摇了摇头,只说道:“现在都在传荣安王贴身伺候的奴才丢了!”
季禹挑了挑眉。
荣安王薨逝时府里肯定乱作一团,若有些奴才偷偷跑的也不足为奇,可一个近身伺候的奴才只要荣安王府不倒他自然也就犯不上逃跑,更何况逃奴一经发现,那罪名可不小。
敢冒这么大风险也要出走的人,必然是不敢留下的。
季禹回想着那日去凌煜府上时,见到那人的样子,登时皱了皱眉。
“你派人去找找这人,顺便盯紧纪秀这会可怕不能让他出了什么事。”
德妃在宫里大闹也非一两日,起初皇帝尚且理解她的心情安慰几句,久而久之就心生厌烦。以皇帝的心性凌煜的死他不可能不暗中查探,可并未查出什么明堂来,唯一让他生疑的就是与季禹有关。
可季禹一个质子,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就算他靠着淑妃,可淑妃没有外戚依靠朝中无人,即便是想做什么手脚也不应该是奔着凌煜去。
越是这么想,皇帝就越觉得德妃是因为受了刺激见天的疑东疑西,不大愿意见她,只派着太医给诊治。
可德妃哪里是疑心病犯了,当日凌煜口吐鲜血的死在她怀里,她怎么能相信那些搪塞之词,皇帝她指不望上就只能指望着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