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若对着满桌子菜,筷子用得比剑还顺手。他的快乐又回来了。
寒云深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
“看我做什么?”君向若咬着筷子掀了掀眼皮,“吃呀。”
“看你就饱了。”
“闭嘴。”哪儿学的鬼言鬼语,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寒云深想了想,道:“君向若,跟我去人界吧。”
“人界有什么好的。”君向若继续夹菜。
寒云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要真说起来,在修仙界可以日行千里,这里的食物也带窜了味,南北差异不大不说还比不上人界的,“有这里没有的美味。”
“......”君向若早就发现了这人老是用美食来哄他,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你想去就去吧。”
他强调了“你想去”三个字。
寒云深,笑。
*
人界和修仙界夹缝里的界城依旧繁华不改。清渊楼依旧有位陈老板。只是这位陈老板不仅不胖还清癯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不仅不奸商还豪爽赠酒,迎客偏作有朋来。
物是人非得太过明目张胆。君向若有几分感慨。
这要到人界去还得托他帮个忙。天道压着,寒云深在仙界未必能横着走,更何况来了修仙界,规矩流程还是得走的。
两界的界线分明得很,生在人界的人来不得修仙界,修仙界的人往来人界也是个一乘一的麻烦事,还不得泄露了天机,五雷轰顶又拿出来把人给哄上了,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在人界说你要修仙,人信你吗?
信了,人也来不了这边,你口说有啥凭啊?所以安安静静去逛逛得了。
“两位道友准备好了吗?”陈老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有劳了。”寒云深对他颔首。
届时,仙海巨浪喷薄而上!一道巨大的水屏障屹立在面前。人界与修仙界一幕之隔。
两人穿过了屏障。
白光轮转,他们出现在一片荒郊野岭。
一瞬间空气里被榨干了灵力,干瘪瘪的却也端的是清风拂面的舒畅。
君向若极其不习惯,觉得相比方才身体很沉很沉,体内充勃的灵力也一丝不剩,几乎与凡人无异。
“人界没有灵力,却讲究气养丹田,有内力一说。”寒云深适应得很快,给他解释道,“内力的威力不比灵气,不信你试试。”
君向若在他的示意下,给旁边的树来了一拳。那树竟然从他的拳头底下崩出裂纹!一路蹿开!
寒云深:“......”哦......体术,还有这茬。
君向若:“你说得不错。”威力确实大减,这树居然没有被他一拳轰倒。
“悠着点......凡人不经打。”
“哦。”
修仙界的时间和人界的时间虽过起来都是一样的一日十二时辰,可是相比之下人界的时间就是莫名要慢一些,兴许是对凡人一生只有一百年的一种恩惠。
寒云深离开人界近四十年,算算人界应该也不过是过去了五年。
他望向远处的京城,有些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东方不败》黄沾
第72章 醋星君问往事几何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注1)’嘿,各位爷儿各位婶儿您请听来, 今个儿我就来话话这江湖!”
台上的说书人“刷”得抖开他的折扇, “事情还得从六年前那场正邪之争说起。那时候啊,魔教横行江湖,劣迹斑斑, 可谓罄竹难书, 天下正道皆不齿, 各路英雄揭竿而起。”
“天下云谲波诡, 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啊!多少英雄陨落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角逐之中。英俊潇洒的“醉惊风”、闻之丧胆的“半路癫”、蛇蝎心肠的“扯火龙”、美艳动人的“风月天”还有水性杨花的“窦美人”......皆殒命当时啊。”说书人说书人又“刷”得收起他的折扇,在自己手上拍着, 直摇头, “可惜可惜。”
寒云深和君向若坐在这酒楼一个不打眼的角落里。
寒云深竖着耳朵听这些陈年往事,君向若倒是不咸不淡地喝着茶。
整个酒楼里人头攒动,高谈声震荡,笑骂声盈耳。大多数都是江湖游侠,亡命之徒。乍一看似乎没人听那说书人的。
君向若嫌弃地放下那茶, 问寒云深, “江湖中人都有名号, 那你是什么名号?”
“你猜猜看。”
君向若想了想方才听到的那几个。
蛇蝎心肠的扯火龙。
“扯火龙?”
“………”寒云深:“不是。”
美艳动人的风月天。
“风月天?”
“………………”寒云深“不是。”
水性杨花的窦美人。
“窦美人?”
“……………………………”难道他就配不上“英俊潇洒”和“闻之丧胆”吗?
寒云深:“好了好了别猜了,他说的是死人,没有我。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说书人这厢又添油加醋吹了一通,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但俗话说得好, 邪不胜正,魔教被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躲回老巢,屁都不敢放一个!武林一时海晏河清。”
这是寒云深回修仙界后发生的事情了,他听得越发认真。
“暗烛山庄出力最多,庄主晏清风一手断梦刀出神入化,在武林大会上不负众望拔得头筹,武林共主!”
寒云深:果然是他。
“诶!重点来了,你们猜近日发生何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扇子点过下面的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什么事你快说!买什么关子。”
“各位爷还真是心急。”说书人卖着笑就是不说,直到一锭碎银子抛到他手里,他这才眉开眼笑道:“谢谢这位爷了。”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笑却是突得收住了,“晏盟主死了。”声音拖得老长。
“什么!”
酒楼里瞬间炸开了。
寒云深也是神色微变,晏清风死了?
晏清风不到耳顺之年,其为人如其名——如清风,似朗月,是个芒寒色正的大人君子。当年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武艺定然是能服众的高,怎会殒命?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一个大汉浓眉倒竖,气得拍桌!那桌下瞬间扬起尘埃。
“晏盟主身子骨硬朗得很,武功盖世,你倒是说说谁人杀得了他!”
说书人笑笑,“他儿子晏霜天。”
满座皆惊。
“不可能!”
“我就是个传消息的,各位好汉要是不信,去暗烛山庄一看便知。只是——”说书人拉长了声音,“各位好汉连人家家事也要管吗?”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江湖事江湖了,可这儿子弑父的家事又作何评说,难道报官不成?
“各位还是开始张罗张罗新一届武林大会吧。”说书人收拾东西赶紧走了,远远传来他疯疯癫癫的吟诵,“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注2)”
江湖怕又要风云剧变了。满堂江湖人士、各位绿林好汉早已按捺不住,扬长而去。
君向若问寒云深道:“那么寒大侠接下来要做什么?”
寒云深正在沉思,“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旧仇老友。”
“那是先会旧仇还是先访老友?”
“老友两三,树敌如林,怕是想先访老友也难啊。”
君向若笑了,“拭目以待。”
寒云深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是我内人?”君向若掀眼皮。
“不是吗?”
“那晚上你在下面。”
“……”
*
走出那家酒楼,寒云深方才道:“我与晏清风晏前辈交情不错。”
“嗯。看你方才神情大概也猜到了。”
“牵手。”
“滚,不牵。”君向若把手拿开。
寒云深还是给他捉回来了。
君向若:“……”
“我来人界独自闯荡十余年后结识他。那年他将至不惑之年,膝下一儿一女。”寒云深握紧他乱挣的手,“儿子晏霜天十五岁,女儿晏雪雨八岁。两人性格倒是天差地别,一个沉默,一个活泼。儿子随他父亲。”
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和他们不大一样,我遇见他时,看上去仍是初入江湖时十八岁的模样,所以他待我亦友亦父。”
他看向君向若,“你再动我就亲你。”
君向若果然不挣了。
“晏前辈待儿女皆不薄,我不相信晏霜天会杀他。”寒云深道,“而且,如果杀了,他又何必要出来大肆宣扬呢?”
“你的意思是,那个说书人是晏霜天?”君向若一惊。
寒云深点头,“你应该看到了,他戴了人·皮·面·具,跟我们吃化形丹一个意思。那人就是晏霜天。”
杀了自己父亲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要拿出来炫耀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出来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于情于理说不通。
君向若笑笑,“人都来了,你一问便知。”
话音刚落,一道冷光从一旁飞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