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对面坐下,轻陌心中默念“我是仙人下凡”,不动声色的也坐下身,招手唤门口的小厮道,“为公子上一壶醒酒茶。”
不想公子哥还不领情,摆手嚷道,“醒什么酒,饭饱思淫欲,一会儿就要睡觉了是不是?”话尾暧昧的挑起,说着还左右各亲了一口,惹得两个可人尽显娇羞,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难为情。
门口小厮见怪不怪的关了门。
轻陌默叹一口,“公子前来赏脸,是想要算哪方面命数?”
公子哥一面亲昵一面嬉笑道,“你不先问问我李长茂姓甚名甚,生辰八字?”
心思一念百转,轻陌忍下唇角的笑意,随着他故作慢慢悠悠的一言一语,对面的公子哥实实在在的怔愣住了。
李长茂叼着大舌头,“先生如何得知!”
还不是怪你喝醉了自报家门,轻陌还要感谢两位可人小声的轻唤“李三公子”,这名字耳熟,当时茶馆里听陶澈说起过,况且十六岁的时候,李三还和陶澄一起学习,整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公子,生辰时宴请学府,陶澄便拉着轻陌一起用泥巴烧了个花盆当做贺礼。
轻陌老神在在,不顾可人的轻笑说到,“在下既是算命先生,自然就能知道。”
李长茂一会儿“奇了”一会儿“怪了”,也不搂着可人了,两手握拳放在桌上,问,“先生帮我算算姻缘。”
看他一副紧张模样,此时不宰人更待何时?
轻陌稳住心神,将昨晚琢磨了半晌的讨钱说辞拿出来,“常言小人‘见钱眼开’,算命先生于苍天乃是道破天命的小人,只是...咱们这行小人,见钱嘴开。”
李长茂一捶桌子,二话不说,从前襟里摸出一张银票,“十锭银元。”随后又发觉不对,这银票明晃晃写着“五十”。
轻陌依旧不动声色,拿起茶杯一吹,抿了一口。
李长茂道,“五十应当足够了吧!”
恰时门外有人叩门叫唤,“李三,做什么呢?楼下就听见嚷嚷声,抬头一看,嘿,不是咱们李三么。”
也不知道李长茂听出是哪一个狐朋狗友了没有,对着空气歪歪斜斜的挥手,“小爷算命呢!滚开滚开!挡了小爷的姻缘!”
门外顿了一瞬后响起大笑声,声音渐渐变远。
轻陌放下茶杯,看着李三人傻钱多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想想自己身无分文靠陶澄一个月只能赚一张烧饼的钱来养着,怕是下辈子也拿不到卖身契,到时乔二奶奶生都生完了,该他离开青楼时却离不开,糟不糟心?
轻陌道,“便容你多问两个问题。”
李长茂开口就吐苦水,“姻缘这玩意儿我压根不信,家里催我催的紧,上面大哥和二姐都成家了,就剩我,青楼的姐姐妹妹都这么讨人喜欢,”说着就像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位可人一般,眨眼功夫又成了左拥右抱的模样,“我爱宠幸哪个宠幸哪个,放浪形骸潇洒寻欢,碍着谁了?”
轻陌寻思这并不是一个他需要回答的问题,“继续。”
“偏偏!我娘亲给我寻了一门婚事,头疼!”李长茂哀嚎,酒劲儿未过让他讲话有些吐字不清,“先生,道长,你帮我算算,我这门姻缘如何?”
这是第一个问题。轻陌问,“姑娘家的名字和生辰。”
李长茂道,“只知道名叫林郁,郁闷的郁。”
轻陌却心道是个好名字,郁郁葱葱,“你还知道什么?”
李长茂似是纠结,“林家最小的女儿,父亲是官府职员,应是比我爹官职低,娘家不清楚。”
轻陌无言,两人对望了片刻,李三道,“你容我多问两个问题,我怕是也问不出来,就想知道我和这姑娘成了亲,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轻陌伸手拿过银票,先把刷碗盘得刷个不眠不休才能赚到的钱揣进兜儿里再说。
“且看名,公子‘长茂’有长盛繁茂之意,林家姑娘‘郁’有葱郁丛生,香气馥郁之意,仅此层面而言,颇为相称。”
李长茂像把酒气撒光了一般,仰靠在软椅里任由左右两团酥胸揉在胸口,可人唤到,“公子爷,姻缘既然如此美妙,不如庆贺一番?”
轻陌哽住,这也可以么?
李长茂念叨着“颇为相称”,含混的念叨了几遍后又问,“先生,我如何是好?”
轻陌摊开一书,垂眸瞧了两眼,“两日后辰时洗身,巳时换一身蓝衣,宜手持一柄扇子,上提水墨画,与林家女儿约在茶园里见面。”
李长茂“哎哎哎”道,“我记不住,我哪儿记得住,先生你写给我。”
于是乎轻陌便望着李长茂揣好了他的手书,左拥右抱着娇滴滴的可人,离开了雅间。
轻陌全然没有寥寥几句便得了五十锭银元的雀跃,他后知后觉,眼下离陶澄自毁名声还有段时日,那该要如何面对那位官家的女儿?
第二十一章
夕阳从西窗边斜照进来时,管事儿的来撵人了,他见雅间门还关着,便压低声问侍仆道,“里面还有客人?”
侍仆应“是”,又被追问,“闹事儿没有?”
侍仆如实答,“没有。从晌午午饭过后开始,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时都是喜笑颜开的。”
管事的听罢就高高挑起眉,“约摸接了几个客人?”
“约摸...一炷香一个,约摸有个六七个吧?”
“都是,都是喜笑颜开的?乐呵呵的?”
侍仆正点着头,雅间门开,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看着就富得流油的老男人,身边腻歪着三个可人,两方撞了个正着,老男人拍拍管事的肩膀,“你们青楼院向来会玩,不错,这回还弄了个这么讨喜的家伙。”
“您开心就好!您开心就好!”管事的连连陪笑,目送走了老男人,转身就进了雅间,一面反手关好门,一面瞧见讨喜的家伙正拍着胸口两眼放光,想想就能知道里面藏了不少银票。
“讨喜的家伙?你是怎么讨喜的?”
轻陌仰头喝完一杯茶,激动的全身都打颤,“头一回觉得银子这么好赚。”
管事的哼笑一声,“在我的地盘上用我的房间赚我客人的银子,你说我该不该收点利息?”
轻陌一愣,赶忙捂住胸口,贼巴巴的,“我面皮儿贴久了难受,我要回小院去了。”
“明儿还来不?”管事的问。
轻陌胡乱把书都扫进布兜子里,站起身捞起长挂帐就跑,头也不回,“明儿再说!”
面具的边缘有些痒痒,轻陌一溜儿小跑回到小院里,杜六儿在门口当了一整日的“望夫石”,终于把主子望回来了,他见轻陌用纱巾把半张脸都围住了,吓的要命,赶忙打开栅栏门,“公子你是被人揍了吗?”
“盼我点儿好。”轻陌失笑,忍不住去抓额头和脖子,“先打盆水给我。”
换下一身麻袋子,一对比,月纹服轻逸的好似月光一般,轻陌撩水揉脸,将面皮润湿后小心的揭下,紧接着就一口舒爽的长叹,“不是活埋,胜似活埋。”
杜六儿在一旁后怕,“今日可都还顺利?”
轻陌想想那六张银票,心情雀跃,“还成吧,就是费脑子,其实我更像...”
杜六儿等了等,问到,“公子像...?”
“没事。”轻陌摆手,“让你担心了一整天,辛苦了,你下去吧,今晚都不用你了。”
时候尚早,天还是灰蓝色。
轻陌看小厮欢天喜地的退下,心思有些飘飞。还在陶府里当下人的下人时,堆积成盆的床被衣裳会耗去他大半日,中途要烧一顿午饭,两只手连着胳膊都在抖,午饭后大家都休息了,他和周姨就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白日里也就这时能同人说上几句话,周姨知道他在乎什么,会把她看到的有关陶澄的一切都细细说来。
“早晨两位少爷舞剑,比试了一番,你猜是谁胜了?”
轻陌想也不想,“大少爷。”
“大少爷比你还小上两岁,可今日看着像是又长高了些许,你得多吃点。”
比自己长高了还开心,轻陌面上浅浅的笑道,“是得多吃点。”
“今日大少爷穿了一身蓝衣,腰封也换成了蓝白相间的样子,其间别着一把短剑。”
轻陌脑袋里已经描摹出了一幅风景。
“却不是一把短剑,等他抽出来拿在手里,哗一声打开,原来是一柄提着水墨画的扇子。”
轻陌垂眸,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于是那晚,轻陌记得特别清楚,他偷到了晚上的空,晚饭后刷完了碗盘,他揣上前几日唯一一张绣好的刺绣,一张也行吧,总比没有要好,便上街去了。
卖刺绣是由头,他很想遇见陶澄,他对着高悬的月亮不停歇的祈愿,希望心念之人能走过这条长街,让他偷偷摸摸的瞧上几眼。
好事成双,不仅遇见了陶澄,还卖出了刺绣。
明明是苦涩的往事,眼下回忆起来居然会有些甜。
轻陌心思回拢,将六张银票仔细的揣进衣襟里,又重新打理好乱糟糟的头发。
“我真的好看么?”他对着铜镜嘀咕,倏然又笑开,“好不好看的,他喜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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