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令......”,房疏扶起他,看着他背后只露了一个匕柄,还好匕刃不长,不知道伤没有伤到肺腑,他想不到今天是霍台令三番五次的救了自己。
霍台令声音虚弱,“京西城大街上,一个断手算命的说......我要死在自己的刀下,没想到真是要死在自己刀下了........”
听及此,房疏更慌了,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霍台令与现在虚弱无力的霍台令反差太多了。“不会的,你不会死在这里的,都说了祸害遗千年,嗨,你听我都胡说八道什么了。”
霍台令却低笑了起来。
怎么算都是他害了霍台令,小西不仅没有杀到,现在三个人还被关在铁窟里。
房疏起身再去拍刚刚小西拍过的墙,毫无反应。
霍台令刚刚把这里打量了个遍,“没用的.....他应该在外面锁死了......你也别再乱动,保不齐还有其它机关。只能听天命,等人来救了”
现在这里就只有房疏还算完好了,看了闻玄青,确实还有脉搏。
“你过来......陪我聊聊天。”,霍台令对着房疏招手,就像在招呼路边的流浪狗,看着他背后越渗越多的血,房疏也没有想法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我有盔甲的!你刚刚替我挡什么?!”,房疏关心则乱,语气里满是责怪。
霍台令说得一本正经:“我怎么舍得让房小妾受伤......”
“臭小子!”,要不是他身后全是血,房疏都怀疑他是诈伤,“开玩笑得有个度!”
霍台令从胸腔鸣出笑意,半响,说:“我都这样了,像是开玩笑吗?”,说罢靠在房疏怀里,听着他胸腔内心跳越跳越快,鲜活有力。
房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不动,霍台令那俊脸流露出的情意绵绵极具杀伤力,怪不得他在京城姬妾成群了。
“真不知道霍大人言语调戏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房小妾……哪里是一般男人,比女子都好看……”,霍台令声音逐渐羸弱。
本想骂他:“直言不讳的叫什么小妾!男人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被夸好看,房疏从来都不觉得是褒义,又听得他虚弱,抬起他的脸都是煞白,心里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都怪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只温和的说了一句:“不好看了,脸都被划花了……可入不了霍大人的眼。”
房疏说的没错,自己此刻满脸血污,骇人得很,除了小西行长的血,还有自己脸上伤口流出的,伤口不浅,结了痂,却越发地疼。
不过他这实在是不痛不痒的小伤,其余两个人都是危在旦夕。
“那更好……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从房疏胸腔里发出叹气声,“都什么时候了……”。
房疏看霍台令眼神有些涣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房疏都急得胡言乱语起来,“你可别真死在这里!不是说要上门提亲吗?死了还怎么提?”。
半昏半迷间,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沉浸在笼罩全身的檀香里,那人身上的银甲用料特殊,怎么都捂不热,自己也不觉得冷,那冰凉凉的触感刚刚好,像那个秋天病重之时,娘亲带自己寻郎中而用来包裹自己的凉席,娘亲就用唯一完好的凉席为自己挡去秋风。
回到那时候,在娘亲的怀里,娘亲身体不好走的颠簸,滴落的眼泪有些烫脸,“令儿……令儿,快到黄郎中家里了,你别睡着了……”
“娘~,令儿没事儿……,娘,别哭了”,想抬手拂去娘亲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那年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
他知道自己是得了大病,路上有人看见这凉席包裹着人,都惊跑开去,大骂:“得了病!还不在家等死?!怎么跑出来祸害人?!!”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指着娘亲,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哎哎哎!看吧看吧!!这花尼姑得罪了佛陀,现在降灾到她儿子身上了!!因果报应啊!!!”
“可不是吗!!报应报应!!”
这些人哪里记得这花尼姑也曾帮助过他们。
此瘟疫肿项善染,普通人避如蛇蝎。
大街上,还有人朝母子俩扔臭鸡蛋,泼粪水。
娘亲挡得严实,一点也没有沾到小台令身上。
来到黄氏医庐门口,门扉紧闭,瘟疫凶险,好多医馆都关门保命。
娘亲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拉住门环扣了两声。
一个粗声莽气的妇女声音:“谁呀!老黄快去看看!!这倒霉天儿的,是病人赶紧赶走!!”
“是是是!夫人,我去看看……”
门缝里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半张脸,看到娘亲一瞬间,脸色大变,出门将她拉到一旁的无人街角里。
男人正是黄郎中,大额头,头发有些秃顶,肚子活像怀胎七月。
他恶狠狠的对娘亲说:“明止啊!!你怎么找上门了?!”
明止才掀开怀中凉席,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烧得迷糊,“黄爷,台令生了病,望您开些药吧!!”
黄郎中一看,脸色大变,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哎呀!明止啊,你糊涂啊!!快抱回去听条由命吧!这瘟疫我也没法啊!!要不然我早发了财了?!”
明止一手上前拉着他,笑出了眼泪,语气里含了些风情,“黄郎~以我们的交情,您就开些药吧……台令才五岁!!善哉善哉!!”
黄郎中就像被踩了尾巴了狗,急得跳脚,低声吼着:“什么交情!?你可别胡说,佛主听了,可要怒了!!”
明止急出了眼泪,小尼姑本来就十分俊秀,这一哭便是梨花带雨,此刻黄郎中也没有心情欣赏什么春色,烦得直跺脚。
“黄郎,当初你不是说那是你和菩萨沟通的渠道吗?怎么现在就变了话了?!”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傻不傻啊!”,黄郎中一把推开她,就要往回走。
明止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黄斡!你要是不给台令捡点药,我这就闹到你娘子那里去!!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儿子也快没有了!!”
没人见过这天天吃斋念佛的小尼姑像疯了一样,瞪圆了双眼,布满了血丝,擒满了泪水,着实吓到了黄郎中,兔子急了都咬人。
黄郎中连忙拉住她,“哎哟哎哟!别急别急,我去药房找找,能不能凑出一剂药!”
他哪有什么治瘟疫的药,偷摸回家胡乱包了几味药柜里残存的药,被自家婆娘训了一通,逮住个机会又溜出了门。
明止一直在等着,眼睛都哭成了核桃眼,接过药,也没有刚刚的火气,对着黄郎中深深鞠了两躬。
“快回去吧,别在外面乱逛了,别还没有病死,就被打死了!你闻闻你身上的臭味!!尼姑就是晦气,害我惹了一身骚!当初要不是看你们母子可怜,谁会搭理你们!!”
明止脸皮儿薄,忙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叨扰了!!善哉善哉!!”
“最好这样!”,黄郎中一挥手,肚子都在晃动,他心想这短命的娘俩也没机会再找他了。
小台令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那肥矮的身影,听着娘亲的啜泣。
一直不愿想起的回忆,这时候却入潮水一般侵入脑海里,下意识又朝怀里靠了靠,这怀抱像娘亲……
她的手又拂上自己的脸,有些冰凉,带着薄茧,忽然唇上温热,又如蜻蜓点水,只留下一片余温,想伸手挽留却无能为力,只留下自己在黑暗中挣扎。
第17章
“哎哟!!霍大人,您可醒了!!”
霍台令还没有睁开眼,就听见了曹密的声音。还有一阵嘈杂,是不只一人了。
他不是和房疏他们被困在了铁牢吗。
他噌得坐起,大口喘着气,虽然暂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是捡回了一条命。
其它人都围了上来,都是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将领,大家平时是不敢在霍台令面前放肆自在,现在情况不一样,大家都笼罩在壬辰倭乱大捷的喜悦中,而且霍台令又比较虚弱,少了些威严,大家七嘴八舌吵开了锅,一反刚刚的鸦雀无声。
“霍大人醒了!!!”
“这战咱们打赢了!”
“可以回京了!!”
“现在的京城得多冷啊!”
“不怕冷,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家里姐姐快成亲了,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你们还都回的去……陈大人他们……”
“……”
“尸体都寻不见了……只有头颅……”
“这群该死的倭寇,真恨不能砍光杀绝了!!”
“对呀,偏偏让那几个贼头跑了!!”
一群人从极喜到极怒也就一瞬间,这战争又何尝不是?获得和失去都参杂其中……
霍台令安排在海边的水师没能堵住逃跑的小西行长,那些日寇逼急了,硬是用肉身给小西行长开辟了一条逃生路。
“封之……这群臭小子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快点滚出去!”
霍台令声音不大不小,中气和威严十足,吵闹顿时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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