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冬日的飘雪。雪花洁白,覆盖住大地。他难得的停下来,仰着头目光空空的望着雪花飘落,心里也空空落落的。
好累,好难受。谁来终止这一切啊?谁都行,来啊!来啊!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呼声,九九八十一道符文光柱从四面八方升起,汇成一座光状囚笼罩住了破败的城池。
刺目的光线笼罩四野,雷声滚滚若战鼓擂响,他安心的阖上眼,任由天雷向他劈来。
他想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明明他只是想在世间看一看,为什么就走到了现在,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在无边无际的雷海中他想起见到的第一人对他展现出的笑颜,又想起第一次杀人是那人瞬间扭曲的容颜。那时他想的是什么呐,好像是那人的血液水分很甜啊!他又想道前来杀他的人之言,好像说的是妖怪天生的残忍无度,弑杀成魔。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是妖怪,原来残忍是他天生的的本性,但他明明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的。
☆、第 54 章
回想往事,分外的不堪回首。从前的屠杀了整座城池的梅妖到现在救死扶伤的小梅医,从前到现在恍如天差地别。而造成如今局面的就是前方走廊下与人嬉笑玩闹的秋夕月,悦怿君的独子,天雱雪公认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
在天雷下独留一介残枝的他在经过无尽的岁月后,又再度的显现于世间。但那时的他混沌迷茫,虽然顺利的化形成了幼童,但神智全无,痴痴傻傻的游荡在山林间,最终某日被上山采蘑菇的妇人捡到带回了山脚下贫穷的小村子。
捡到他的妇人与丈夫多年无所出,便将他养做亲子,不嫌弃他痴傻不说还稍稍得钱便带他医治,虽然无甚作用,但他们仍乐此不疲,直到那年冬天,大雪封山从山上下来了一群饥饿的野狼改变了这一切。
他虽失了神智,但求生的本能还在,他对冲到眼前的野狼大开杀戒,鲜血使他的神智从虚无到丁点。他满手鲜血的对瑟瑟发抖的妇人展开一个痴傻的笑容,他傻傻的唤道:“阿娘。”这是妇人每日抱着他时哄他说的话,他现在重复出来了。
妇人又是惊恐又是欣喜,最终母爱占据了全部,她走了过来,抱住了他回了她家里挖的地窖。
她抱着他,轻声的哄他,跟他说话,让他喊阿爹阿娘。看着他痴痴的重复,她不禁欣喜的留下泪来。
她抱着他一直呆到了天色擦黑,才敢在外面一迭生的呼喊声中爬出来,她对着从山上下来的打冬猎的丈夫道:幸好她带着阿宝躲得快。说完就低头嘤嘤的哭泣。
她的丈夫一向与她相依为命,自然是相信她说的话,更何况村子里其他的幸存者也是如此的,他便没有疑心的相信了。安抚住她之后,他便与其他冬猎的村民处理起野狼与村子里不幸惨死的的村民尸体,点着火把忙活到天亮,他们才处理完各自回家休息。
一回到家,他就听到他妻子欣喜的声音与孩子软软糯糯唤阿娘的声音。那个捡来的傻孩子会说话了,他们的余生有指望了。
诚然他阿爹养他的动机不单纯,但人生在世,你不能让人有些指望,那么你的人该有多无用啊!
他的养父指望他养老送终,他的养母却是单纯喜爱孩子所以不计较他到底是不是人养了他。
但可能他以前杀戮过多,上天对他的惩罚还不够,所以灾难有一次降临到他原本平顺的生活里。一年后,在他能跑能跳又话讲的很清楚后,他的养父在一次上山打猎途中,不甚葬身猛虎口中。而他的养母闻听噩耗当即一病不起,他为了筹钱买药而卖了家中所有能卖后,还是没有挽回他养母的生命。后来,为了他养母死后能有所栖身,便听邻居所言卖了自家的房屋与自身,风光大葬了养母后,直到现在。
“原来我真的是妖怪。”还是那种十恶不赦的类型。他苦笑着,心念一动幻化成孩童模样,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苦苦道:“你也是妖怪。”妖怪见妖怪,难不成要打一架,那可糟糕了,他不一定能打得过啊!
小娃娃脆生生的反驳道:“你才是妖怪。”他的眼睛已回复了原先的纯黑色,看上去既天真又可爱,让人见之既心生喜欢。
他冷冷一笑,并不反驳,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皑皑无痕的雪地。唉,刚刚他掉落的梅枝呢,难不成真的烧成灰了。还有刚刚那个把他变回原身的妖怪呢?难不成被这个恐怖的小娃娃吃了不成。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害怕的直发抖。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上了他肮脏的衣角,小娃娃甜糯糯的问道:“小哥哥,你冷吗?”
小、小哥哥,他莫不是听错了。他忍不住抬头一看,顿时差点吓得抽过气去,他抖着气音,什么话都不说出来。
黑色的眼睛镶嵌在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那是天真可爱,但是一旦换了颜色,比如血色那就是惊悚了。他猛不迭的看到,也无怪他就算成妖多年也会被吓到。
血色褪去,小娃娃又恢复了他天真可爱的模样,他甜甜的笑道:“即为同族,想必你也不介意帮个忙。”
帮忙?帮啥忙?他莫名其妙,却也只能看着那个小娃娃在荒原的雪地中慢慢的离开。
什么意思?,不说帮什么忙,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怀着这个疑问他在荒原中思索良久,却还是一头的雾水。
虽然他被一个小雀妖告知他要做的什么事,他也照办了。但对那个小娃娃的行事作风,至今他还是摸不着丁点的头脑。
如今,在春日和熙的微风里,他实在是很想冲上前问他,但本能的惧怕却使他止步不前。
算了,如今自己混的还不错,何必自找苦恼呢。他如此安慰自己,顺应心绪找地坐下,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走廊处。
走廊上,一身素白衣袍的风涅双手抱胸,倚着柱子,目光飘忽的放在偷看几人身上。
小孩心性的秋夕月自不必说,当然有他了,其余的还有良禹州的几位他不认识的修者,他们几人正凑在一起透过五毒格窗看向室内。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们几人的表情一会一变,看的他格外的无语。
想看的话正大光明的看不就行了,偷偷摸摸的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他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飘到走廊外盛放的杏花上,思绪渐渐放空,进入到一种无我无他的境界当中。
而室内,千微君一脸的含霜凝雪之色,他再度的问道:“你真的没看清打伤你的是谁?”
罗杨身着单衣趴在柔软的被褥间,自腰下只盖着一床草绿色的锦被,他闻言也只是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待察觉到手中虚虚握住的手指陡然捏紧他的手指后便无奈的紧紧手中的温热的手指,有气无力的道:“他在我背后,我没看到。”他背后可没长眼睛。
千微君欲带再问,就被一同在床榻上坐着的梁非秦怼了,他语气极度不善的道:“千微君,他都伤成这样了您还问,您就不能等他伤好了再问不成吗?”
千微君闻言怒了,他一拍桌子,怒道:“耽误兰音养伤的是我吗?是你好不好,你一个正常人还跟伤患抢床,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梁非秦振振有词的道:“我跟他抢床?明明是你们把床边的空都抢了,害我没地站,所以我才上来的好不好。”
千微君气道:“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医者,境界也没他高,你凑过来干什么?好好的站在一边不成吗?”
梁非秦狠狠的回道:“不成。”他抓紧了手中冰凉的手指,胸膛极快的起伏两下,他重复道:“不成。”罗杨是他的护卫,凭什么一干无关紧要的人等把他排除在外,他不准。
罗杨似困倦般的阖上眼睛,他轻声道:“千微君,兰音有些累了。”他自被松河沿的山主赐道号历来首次对长辈自称,他这是谦逊同时也是请求。请求千微君不要同晚辈做口角的计较。
千微君听出来了,他不悦的道:“你不是累了,你是烦了吧。”广袖一抚,他离开了床榻前的椅子。
围在床榻前的几人见状也散去了,他们可不想下一个遭怼的是自己。
“你是烦他还是我呀?”梁非秦见他们散去,于是便小声的问,自己也由原本的坐姿改为躺着了。
罗杨不吭声,健壮宽广的后背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着。梁非秦看在眼里无声的红了眼眶,他小声的问道:“你背还疼吗?”当时医者上药时他也在,一片漆黑的硕大掌印贯彻在他的整个后背,深可见骨,伤入肺腑,振得他的五脏差点成糊状。好在他是元婴境界,实力深不可测,那一掌他虽然没避开,但是他也第一时间护住了重要的五脏,所以伤口虽然看着伤得挺深,但其实只要养上几天便也无碍了。
“不疼。”他伤口上用的药极好,可以麻痹了伤口的疼痛的同时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药效,虽然这样一来他整个上半身都不能动了,但总比整个人疼的要死的好。
“伤成这样还不疼,你骗小孩子呢。”他又不是没受过伤,说不疼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