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医一边站起来一边好奇的问道:“这受伤的金丹真人是良禹州的还是与良禹州有关的?大管家,这里都是自己人,您知道什么,别瞒我们,我们都可是一家人呐。”袁溯什么时候与良禹州的金丹真人交好了,真是奇怪。
大管家道:“这人是秋公子的护卫李雪丰遇到的,听说公子认识他,便命李雪丰带他来着。”
大管家虽然说的简便,但是这屋子里个个都是人精,一句话能想出三道弯来,闻言便个个保证会倾尽毕生所生,务必不使他们公子丢脸。
“既然如此,你们便各自准备吧。”作为灵园的大管家,既然知道了,必是要到外门子处迎一迎为好。
大管家走好,屋子里的几位医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后,率先被年龄小的小梅医打破了,他虽然没再坐下,但也不肯好好的站着,见旁边有柱子,便悠悠的晃到那,随意的一靠,懒洋洋的道:“也不知道这良禹州的金丹真人伤情如何?要是不严重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前几天秋夕月吃坏了肚子,不大点的事,生生的让他们熬了几宿,才大方施恩放了他们回医馆。
“这得看他的想法,他是金丹真人,自然有傲气,未必乐意让别州的医者瞧。”看不起是一回事,信不过又是一回事,总之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同不是自家修者打交道,因为麻烦不说还随时有性命之忧。
这时门外的弟子提醒道:“师父,来了。”
☆、第 53 章
二月的春风与阳光温暖宜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沐浴在阳光中的小梅医身体却在轻轻的发抖,他看着走廊下逗鸟的某人,陡然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情景。那一年,是大雪纷飞的冬季,那时他还是一介卖身为奴的家仆,身家性命连一条狗都不如。
冬季,万物萧条,生机被掩埋在一片皑皑白雪中。荒原中,一道小小的身影伏在雪地里,通红的小手慌乱的在雪地里四处寻摸,良久之后,他放弃似的伏在雪地上放声大哭,声震荒原。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找不回大公子的玉佩,大公子一定会下令打死他的。呜呜呜,他还不想死,他还没吃够府上厨子做的红烧肉,还没给他娘坟前上过一柱香。若是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好啊!
一声粗哑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传来,他在又冷又怕又饿的情况下忍不住偷偷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很小,但在只有雪花在飘舞的荒原上这一点细微的声音却如同放大了数十倍一般,羞得他又恼又怒,忍不住偷偷的抬起头看向声音所在的地方。就算饿死了也得知道什么东西这么香,他抱着这个想法抬起头,一看之下,立马惊厥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恨不得自己立马晕过去。
“妖、妖怪呀!”他眼一翻,又要晕过去,但妖怪的一个转头,他又晕不了了。
形如猛虎,似状犀牛,全身漆黑如墨,眼睛血红放光,獠牙外凸,怎么看都吓人的妖怪出声虽然难听,但是它怼人的功夫倒是一绝。它闻言他的言语嗤笑道:“你自己就是妖怪还怕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你才是妖怪!难看的丑妖怪。”他阿娘说了,他只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吃人的妖怪,他不是。
妖怪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爪子一动,一道黑烟就缠上了他的手腕,他只感觉到手上一疼而后全身就跟扭在一起后,他就变了个模样。他从一个瘦瘦小小的幼童变成了一株含苞待放的冬梅。
他晃晃枝桠,大声的哭起来。他被,他被妖怪变成了妖怪!
“这么冷,不如生个火。”妖怪又一抬爪子,数枝长着花蕾的梅枝便从哇哇大哭的梅树上掉落下来。
这一回他不哭了,他已经疼懵了,他愣愣的看着被爪子拨来弄去的梅枝,心里比大冬天喝凉水还瓦凉瓦凉的。他抽抽噎噎的道:“你一个妖怪还会生火?”
妖怪不理他,自顾自的拨来拨去,跟小猫咪玩毛线球似的。
他抖抖枝桠,觉得现在既不冷又不饿,刚才疼的要死要活的伤口也不疼了。他心里直呼神奇,四处抖呀抖的,将花蕾都抖开了还不自知。
妖怪看的有趣,它绽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来,缓缓的道:“梅香隐,牡丹现。话说你是不是被天雷劈坏了脑子,你再抖抖,明天就会被人用斧头劈成一块块的做炭火用。”
“你骗人。”他着急的晃动枝桠,抖落一片片的梅香。“是你把我变成树的,你个坏妖怪,丑妖怪。”他哭着说道:“我是人,我跟他们说,他们……”
妖怪的微笑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邪恶,它看着哭落一片花瓣的梅树,嘲笑道:“一棵会说话的树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他尖叫着反驳,却陡然如同被人捂住了嘴般,一动不能动不说了,连声都出不了。他现在是一棵树,视角广阔,前后左右都能看见,他瞧见雪花如同被冻住般定在了半空。他瞧见荒原的边缘,一个小黑点慢慢的移动着,他更加瞧见了那妖怪也变了,变得怎么说呢,跟他家大公子养的大黑狗一样,一样的乖顺怯懦。
连妖怪都怕了,那来的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妖怪。他在心里无声的哭泣,深感今日小命不保不说,怕是连条全尸都会没有的。
妖怪会吃人,会一口把他吞了,连骨头渣都不会剩的那种。想到他从小听到现在的故事,似乎每一件都说遇到了妖怪会死,当然也有好的,好运的遇到了修者,得救了不说,还会发大财。这种故事在他的听闻里也只有一遭,这还是村长他娘哄小女儿时说的,平时听到的都是会被吃的这种。
在这种会被吃的恐惧中他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黑点终于越来越近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红色的衣袍,黄金的配饰,因为年岁小,并未束发,墨色的头发随意的散着,倒也衬得他肤色越发的雪白了。
他年龄虽小,但一双眼睛却如空谷深渊般莫名的难测。被妖怪化成梅树的他只看了一眼,但不敢再看,但眼下他动都不能动,也只能让自己在那双极度不符合年龄眼睛的注视下越来越怕,怕到后来,他都已经麻木放空了。
粉雕玉琢的小孩停在他的树前,勾唇一笑,眼睛从浓墨般的颜色化成鲜红如血的红色,一股子摄人且恐怖的气息从他眼睛里散发出来,无端的恐怖与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心里一颤,眼前一黑,就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在黑暗中他回忆起他未经历天雷时历经的一切。本是天界的一枝梅枝,被天界打理花枝的仙子随手扔入人界,落入到一片贫瘠酷寒之地。他是天界土生土长的梅树剪下的梅枝,天生的自带的一点天界的灵气,从天界落到人界中,他觉醒了灵智。虽然很不幸的降落之地灵气贫乏,但他还是汲汲的吸取周遭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艰难的修行,就这样过了几万年后,他终于从一枝不能动的梅枝幻化出有两只脚行动自如的人类。
初次出了贫瘠有酷寒的地域,他便被世间的繁华迷住了眼。他知道自己的没见识,便自封了口,让自己五感不全。他化成的人类容貌虽不出色,但也是一副周正干净的面容,在混上他周身自带的梅香,隐隐是一个不服家里管离家出走的小公子形象。
周正的五官,高大的身形,一尘不染的衣袍,凝脂白玉挂在腰间,青碧色云冠束发,手握一把路边买的折扇。这一身行头,在他初初入了世间后是给了他一些无形的好处,但也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盯上了。
第一次被人掳,他还挺新奇。在听了一路的不曾见闻过的话以后,他便将套在头上的麻袋以灵力震碎,在一众人贩子震惊的目光后,徒手杀光他们后,他便如同路上散步般信步离去了。
后来,他遭到官府的追杀悬赏单。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那些人死状诡异,如同被抽干的血液的干尸一般无二,二是因为那些人幕后有人,幕后之人不甘心属下不明不白的死去,便暗暗推波助澜了一把。
一开始他还不懂,见有人二话不说举刀来杀,便想也不想的反击了回去。次数多了以后,他发觉到了不对,但已为时已晚了。他杀人的手法太过诡异,这一诡异的现象不禁令寻常官兵胆寒,百姓颤栗,连一些在世间行走的修者也深深的感到了不安与兴奋。不安是因为手法诡异,他们担心自己一时不慎会折进去。兴奋则是因为此手法不是修魔的邪士便是化形的妖怪,无论是那一种他们一旦解决的话名利与财富唾手可得不说连境界都有可能会进一层。
怀抱着这种心思的修者和闻讯而来立志降妖伏魔的修者越来越多,境界也越来越高,从刚入门的练气期修者到结成金丹的修者不一而足,他们从各处赶来却纷纷的折在了那处曾经繁华异常的城池。
他随着杀戮越来越多,神智也越发的不对劲,常常陷入一片混乱,清醒后又空茫的面对着他亲手缔造出的鲜血与废墟癫狂的大笑。
他一定是疯了!他托着伤痕累累的人类躯壳,行走于废墟中,想着:累,他好累。但是无论是心累还是身累,他都停不下来了,只能任由本能杀戮一切,灭绝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