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峰主字写得不错。”梁非秦由衷的赞扬着。
大管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道一句过誉了。
罗杨的字规整有余但灵气不足,字只能称的上工整但称不上多好看。
月罗峰的大管事觉得梁非秦实在挑刺嘲笑他们峰主,但念及他是峰主的旧主以及他的父亲就在旁边的山峰,因此只能自认为忍气吞声罢了。而说出这话的梁非秦倒是真心的在赞扬,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玉蟾宫中的摆设与布置几乎与他住的一模一样,一些细微的不同也是因为毕竟是两个地方,完全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梁非秦满意的环视一圈,挥手让大管事退下,并让他无事不用打扰,一应的日常饮食等也不需送,因为他不需要。
大管事应下离开后,他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宫中的布置。
每一样,一一的抚过,心中的甜蜜便多一分。
罗杨。他在心中无声的唤道,自己则停驻在一株梅瓶前。瓶中一枝绿蕊百合一枝黄蕊腊梅相依相偎,宛如连理双枝。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最后一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人骤然抱进怀里。他心里一惊,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鼻尖嗅到熟悉的冰雪,他未语先笑。
“你回来啊?”看来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啊!才来不久就等到了人。
“回来了。”冰冷的指尖抚上柔软的唇瓣,身后之人问道:“公子去后殿了吗?”
“没有。”后殿有什么吗?
“那去看看吧。”
后殿有什么?
一方温泉,几从翠竹,以及一个醉人心魄的吻。
冰天雪地,有你便不再寒冷。
☆、第 133 章
流水潺潺绕山而过,顺流而下两岸的斑驳的颜色便抛到脑后。
梁非秦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尚不知今夕何夕所处是何地时,一阵阵的痛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骂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开口,才发觉他现在除了眨眨眼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死心的继续,却发觉他经脉上重重的灵力枷锁。
“您醒了啊,公子。”身边传来如冰如雪的身音。
他艰难的往旁边一瞅,就看见腕间血流不止的罗杨在冲他微笑。
罗杨。他无声开口唤他,对视间他清晰的在罗杨赭红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惊恐混杂着心疼的面容。
“没事的,公子。”安抚的摸摸他的脸,罗杨道:“不要怕,我不会害您的。”
这他当然知道,但是你能解释解释你腕间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罗杨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侧脸冷峻而深刻。
“公子,您知道吗?我终于知道了知道我父亲是谁了。”突然的话语让思绪混乱的梁非秦陡然清醒起来,他眼也不眨的看着罗杨,等他继续说下去。
“瑶山的真人。”
瑶山的真人?那个真人?瑶山的真人虽然没有他们松河沿多,但还是有几十个的,你到底说的是哪一位啊!他见罗杨腕上的伤口已不再往外渗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好奇听事的心倒是上来了。
“我的母亲虽生活在山林里,但却不是山族人。”他侧头温柔的看着梁非秦,带着些怀念道:“她是妖族圣兽在人界的妖族一支,因为被妖族老祖宗驱逐,所以无法回家,只能在人间的山林中生活。”
他看着罗杨,心绪复杂,既庆幸感激又带着些天然的莫名感。
“公子还记得风公子说的故事吗?那个只留女不留男的部族。我母亲所生活的部族亦是如此,”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小时候,母亲是把我当女孩养,到五岁时,她不想瞒了,便把我丢下山自生自灭去了。后来,我人贩子捉住,辗转流落到罗杨城,然后便被峰主带回了山。峰主再带我回来时就跟我说,他希望我护好他儿子,也就是公子您。”
两相对望,罗杨的依旧平静,而梁非秦则是面色复杂,但还是无声的张口想让他把他放了。
罗杨摇摇头,道:“不行。经脉上的枷锁只能公子自己来冲破,属下是不会帮你的。”
梁非秦冲他一翻白眼,无声的在心底辩驳道:你是元婴,我是筑基,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靠自身来冲破,这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好吧。
“属下不会骗您,只要您的境界到了金丹,经脉上的枷锁不过是一层纸。”他轻咳一声,抬手遮掩住唇,但一丝血迹还是透过指缝流露出来。“没事。”
都流血了,你跟我说没事。梁非秦全身上下连个指头都动不了,但恶狠狠的眼神不要钱的往罗杨身上瞪,大有一旦能动就揍人的架势。
罗杨放下手时狠狠的一抹唇,但艳红的颜色还是在他苍白的容颜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他看梁非秦越发凶狠的眼神,无奈的苦笑道:“公子,您的心思不若放到冲破枷锁上,您这样,无用的。”又咳了一声,一缕艳血自嘴角流到下巴。他抬手擦掉,继续说道:“公子,遗迹之行前我一直想带你走是有原因的。”
去年冬,确定了他们会去之后不久,他在松河沿就频繁的被人所堵。几番交手之下,双手皆奈何不了对方。
“第一次后我欲见云浮司主,但是他却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我,手上还持着我母亲部族的信物。”事关他母亲,他不得不妥协。但至此为止,之后无论他们威逼利诱,还是动之以大义或者其他,他都沉默以对或者直言拒绝。
“那时我不知道他们找我是想干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君子陶遗迹里外二十多万人的死亡他有不可饶恕的罪孽。
提到遗迹,梁非秦也不由自主的感到悲伤。他的朋友,他的对手,他的护卫都陨落于那个地方,往后余生再也不复相见。
“为人我没能救得了他们,为妖我也没能……咳咳咳。”血如泉涌,很快就濡湿了他的衣袖与胸前的衣衫。他转过头,不让梁非秦看他狼狈的身影。
罗杨。梁非秦心疼不已,恨不能立刻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疼心之下产生的幻觉,他感觉胸前一股热流流向四肢经脉,等他细细的去感应,却什么都没有。
梁非秦心中咬牙,看向罗杨的眼眸都快冒火了。
罗杨咳了一阵,血流了满身。他微微喘息着倒下,缓过一阵后,才拿干净的右手去牵梁非秦的手。他不敢看他,但安慰的话还是缓缓的自唇间流露而出,他道:“公子,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吐了那么多血你跟我说没事,你骗傻子吗?若不是手不能动,否则梁非秦一定把他手掐出来血来,以泄心头之愤。
罗杨歇息许久,久到两岸的山陵从斑驳的青白色到一片翠绿,他才挣扎着坐起。
“公子,现在你感觉到了吧,感觉到我对你做了什么。”
感觉到了。梁非秦现在不愤怒了,他看着罗杨,心如死水,目光里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死寂。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之前看过的啊!那本书,那个以身为献的术法,那个被束之高阁深藏在角落被他找出来的那个术法。以垂死之人的最后的生命精华成全另一人的进阶之法——生死转。
它最开始出现与战场,盛名于一场大战,成就了一人,扭转了原本必败无疑的战局,但也让原本让那人背上沉重的枷锁。那人没死于战时,却死于自己的心。过多的愧疚沉压在心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选择了那片战场了结生命,奔往忘川。
“我不后悔选择用术法赢得了胜利,只是没能与他们一起生死与共,深觉遗憾罢了。”
他留给世人的只有这些与完整的术法习得过程,他希望这个术法没有用到的一天,却又希望那一天派上用场。
我许生死赴大殇,惟愿平安满人间。
那时的大是大非传到今时的现在,已变了味。术法没变,但它的用途变了,人心也变了。
梁非秦知道罗杨干了什么后,他就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把经脉中微不可察的灵气聚于喉间,想让自己能够开口说话。
罗杨了然的一笑,轻声道:“公子,我心悦你,从你明了自己心意的那刻起。”
骗子,我明了心意是十五岁。那时你……梁非秦猛然反应了过来,他朝罗杨吼道:“你早就知道。”五年的苦苦挣扎,五年的辗转反侧,每次都在心猿意马的时候告诉自己要冷静,把心意爱意都深埋于心,唯恐被知道后得来厌恶的眼神。现在他告诉他早就知道了,那他这五年来到底算什么。
悲愤之下,他连自己能开口说话都没察觉到。
“那天你跑出去后,我就知晓了你看到我愣住的原因。”他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他继续道:“我知晓了你的心思,也就明了自己的心思。”察觉到自家公子喜欢自己时,他第一感觉就是喜悦。
什么情况下他会感到喜悦,那就是他也心悦他家公子,所以才会如此。
“那你……”梁非秦停住,下一刻就语带祈求的让他停手。
“罗杨,现在住手还来得及。”他看着他,语带悲凉。
罗杨摇摇头,道:“对不起,公子,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原谅我把你一个人丢在人间。我真的,真的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