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把自己吊上去,分明是你们害他至死。”司琴安叉腰骂着,样子像骂街的泼妇。
“快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死他?他是你们嘴里的活/佛转世,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王,受过皇封的。这世上除了皇上,没有人可以处死他。”
“这个莫汗那德就是假的活/佛,买假药给民众,欺骗众人,吃肉喝酒,好色破戒,早已不是我们当初选的那个圣王。他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可怜。”那楼很安静。
“麻烦你们撒谎打个草稿,圣王一直和我们家王爷一起,什么时候弄假药,什么时候欺骗大家?你们自己做的事就往别人身上扣?”
“王爷,以上所述皆是实话。”那楼应着。
“如此说也是你们的错,他是你们选出来的王,你们把他推向雪域之巅,他的对错你们应该负全责。他从小进宫为僧,一言一行皆以你们为榜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行得正做得端,他怎么会离经叛道?”
“……这个……”哈斯额上有微微的汗渗出。
“还有,上次的春/药酒难道是他自己喝下去,然后自己给自己上锁?整个神都抓拿莫王的画像难道是他派发的?你们一次次的迫害小莫王,一次次的污蔑他,你们还配为佛子、配为长老?”司琴安秋后算账的本事滔滔不绝。
“王爷远道而来,不如先进屋歇息片刻再说。”比诺打着圆场。
“不必。”司琴德胜的声音冷冷地从马车里传出:“司琴安,直接进入清虚殿。”
车队敲着锣,高喊着:“闲人免进。”从另一条过道了进了清虚殿。
清虚殿是雪域圣宫历届圣王的居住地和处理佛门各种事项的地方。宫内金碧辉煌,玉树银花,高大的柱子雕梁画栋,显得庄严巍峨。
殿内摆满了各种佛像罗汉,形态各异、千奇百态。有微笑的,有怒目的,有慈祥的,有满脸杀气的,有红脸,有青脸,有庄严的,也有露脐的……
平时的清虚殿人满为患,求丹药的,求圣王加持的,拜佛的、上供的……
此时的清虚殿却人影缪缪,冷冷清清……
无心观看,直奔后堂小莫王禅房……
禅房一片凌乱,佛像掉在地上,笔架散落四处,书籍遍地是,隐约中可见地上血迹斑斑。
司琴安示意外面的士兵们保持安静,不要惊扰了王爷。
轻轻地走近小莫莫的禅床,他平时就在这里打坐入睡吧,这床好硬,也不会换个软些的垫子。被褥这么薄,雪山的雪这么厚,不冷吗?
窗外的梅花开了,他平时一定勤于修理枝节,乐于施肥。那枝杆长得这么粗,花开得这么密,能一直陪在他窗前一定是件开心的事。
手伸出窗,轻轻摘了一枝梅,放在鼻前轻轻地嗅着,仿佛香入心菲般清新爽身,可闻过之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和喘……
就这样静静地享受着并痛着……
再看案前,默汁未干,想必前一天还在伏案挥毫。
翻开纸张,那张还没写完的话跃入眼前:
我的心是朝天的凤飞舞,我的情是漫天的彩云飞,我的身是红尘的忙碌客,我的灵是万缘的耀千晖。心惊神骇间,从怀里拿出报兵呈上他最后写的字迹:
我的心是朝天的凤飞舞,我的情是漫天的彩云飞,我的身是红尘的忙碌客,我的灵是万缘的耀千晖。走进茫茫人世,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步入漫漫虚空,我是宇宙最亮的光芒。
最后那一句,最后那一句一定是写给他的。是的,他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是宇宙最亮的光芒。
两纸一对,字迹一样,不同的是一张少了一行字,一张多了一行字。无声地把拳头深深在击在案前,指缝间渗出血迹……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前方传来雪域圣宫的消息,小莫圣王被绞死在清虚殿。”想起报兵的回禀,眼前浮现小圣王给绞死的画面……
“胜哥哥救我……”仿佛听到他的呼救声。
睁开双目不忍再想,眼角的余光瞥见床角的埙,一下扑上去,用硕大的躯体紧紧地护住那个不起眼的,黑色的朴拙抱素的小埙,仿佛护着它就是护着他一样。
这是他心爱之物,他生前唯一的喜好就是吹埙了。就这么静悄悄地待在一角,不声不响,若不是眼角的余光看到它,发现它,或许它就一直在那里了。
小莫莫多久没用它,埙身雕刻着的梅花瓣沾上淡淡的灰尘。轻轻一吹,一下捂住鼻子,忘了自己是不能接触灰尘的。
猛的一顿咳,咳完后又猛的一顿喘,好不容易才稍停下来……
看着这小小的埙无声地笑了。
他说过,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是了,积极乐观向上的美好心态,永远是他最灿烂的标志。
“胜王,笑一个,笑一个嘛。看你英俊逼人,却成天苦瓜着脸,多不好。人生在世,就应该多笑,不论刀剑风霜严相逼,我们都应该笑看天涯,笑对生活。”
小圣王一脸阳光地逗他笑,而他却始终板着脸,想笑,但不知为何笑不出。
“胜哥哥,你要多笑,你笑得真好看。”
“你笑起来才好看,本王愿一直看你笑,看一辈子。”司琴德胜回吻着他。
“好,回去给你看一辈子。”
“我不叫胜王,我是德胜王爷。”他冷冷地纠正他和称呼。
“有区别吗?德胜王爷就是胜王,有德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就是剩王啦。”他笑着走开了,剩下一脸懵懂的他愣愣地站着。
我是剩王,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是剩王。他苦笑着自嘲,之前小莫总是让他多笑,说多笑益身心健康,他总笑不出。如今笑了,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紧紧地把那只埙护在怀里,像是怕它会走一样。轻轻地靠在床着,看着窗外,此时,月至中天,已是深夜时分。
不经意间,床底下那张悄然露出的纸掉在地上,飘飘的无声无息。
拾起一看,顿时泪如涌泉,那是莫汗那德给他最后的一封信:
胜哥哥,这次真的要和你道别了,这一生认识你很开心,你身体不好,我走后,要好好保重,不要为我伤心,我在天国看着你。今生能与你相识、相知、相爱,无悔,若有来世,我们再见。
门外,司琴安早已呜呜地哭成一团。出发来圣宫的时候,安泰死活要跟着来,为了不让他伤心只好让府兵把他绑住。若是他跟来了,说不定此时就和长老们拼个你死我活了。
“传长老们……”良久,司琴德胜回过神,低沉的声音沙哑着。
“好。”司琴安一边拭着泪一边让府兵传话。
“参见王爷。”四位长老和大师应声前来。
“把小莫王的尸身带来,本王要带他走。”司琴德胜看着窗外,那梅花开得正艳,像莫汗那德的笑脸,很灿烂。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此时的圣宫后山,沙僧们正在焚烧莫汗那德的尸体。
“把他的尸身带来,你们听不懂吗?”司琴德胜终于憋不住爆发了,声音撕哑、面目挣狞,似乎要把他们一口吞下。
“尸身,尸身在后山……”到底是做贼心虚,比诺根本招架不住司琴德胜山崩地裂的喝斥。
感觉一阵风,眼前已不见了司琴德胜。
后山人山人海,有山下的信众,也有圣宫的沙僧。
在人海中包围着一个巨大的篝火,熊熊大火上面赫然绑着莫汗那德。火越烧越旺,快蔓延到他的上半身了。他气息尚存、知觉还在,在大火中扭曲挣扎着十分痛苦。
啊……
司琴德胜的心就像被挖了出来一般难受,一口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直喷出来。
“王爷……”司琴安忍不住哭出来:“王爷你别看……”他用手捂住司琴德胜的眼睛。
“走开……”司琴德胜推开司琴安宝剑出手飞了过去。
“王爷……”周围众人一阵惊呼。
“王爷危险……”众长老高喊着。
“王爷快回来……”司琴安大声哭着。
司琴德胜无论如何也飞不进去,火势太大每次飞进去都被大火弹出来,伴着阵阵山风,火越来越大。
“莫……”他喊着,滚滚大火和浓浓烟尘把他呛得喘不过气。
“莫,等我……”司琴德胜从怀中取出小莫莫买的方巾蒙住口鼻。今天就是命丧黄泉也不能扔下他。
冲进火海,举剑砍柱子上的绳索。连续几剑,绳索巍然不动。低头一看,小莫王身上绑着的不是一般的绳索,而是玄铁。一层又一层把他全身紧紧缠着。
“莫……”抱着给烟火熏晕过去的的小莫莫,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火焰。
“坚持住,本王一定救你出去。”用尽全力挥剑砍铁,一下两下三下……手磨出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莫汗那德的背上,又从他背上流到胸口。
闻到了血腥,莫汗那德似乎恢复了知觉,慢慢睁开眼睛,司琴德胜一脸焦虑痛楚与惊恐的神色映在眼前。
“胜哥哥,快走,你受不了这烟火……”他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