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屋中没了别的人,剩他们两个单独说话,凌祈宴伸了伸懒腰,随口感叹:“我刚看那几个小孩,这才念了两年书,就已经像模像样,出口成章了,日后必不可小觑,还有你这位太子哥哥帮衬着,前途肯定大大的好,多谢了。”
温瀛沉声提醒他:“你自己说的,不用谢。”
“你不要这么咬文嚼字嘛,说是这么说,我跟你道个谢怎么了,”凌祈宴一阵笑,继续道,“温清也出息了,以后温家真的光大门楣了,我也跟着长脸、风光。”
“嗯。”
温瀛没多言,淡定喝着茶。
凌祈宴瞅着他这副模样,更憋不住想笑,凑去他身边,往他腿上一坐。
温瀛搁下茶杯,顺势搂住他的腰,用眼神问他又想做什么。
凌祈宴贴着他鼻子蹭了蹭,笑嘻嘻道:“太子殿下你老实说,你这么帮温家人,只是为了还养育之恩吗?”
温瀛安静看着他。
“是为了我吧?你怕我日后当了皇后被人看不起么?”
温瀛抬起手,在他腰臀间捏了一把,默认了这话。
他确实是为了凌祈宴,但又不只是因他说的这个。
“你也操心得太多了吧,我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双手环住凌祈宴的腰,温瀛缓声问他:“你可知,前朝也曾出过一个男皇后?”
凌祈宴目露惊讶。
“前朝的齐乐帝,为帝二十载,文韬武略都不错,元后早逝,之后再未立后,唯一的皇子幼年夭折,没有继承人,他驾崩之后,帝位旁落宗室旁支。”
凌祈宴不明所以:“这我知道,史书我也被逼着念过的,可他元后不是女子吗?还生了个儿子,但命不好,自己跟儿子都死的早罢了。”
“元后去世后,那位皇帝其实还立过一个继后,是位男子,与之恩爱非常,故之后十数载都再无其他子嗣,朝臣对此非议颇多,并不愿认一个男子为后,后头皇帝驾崩,新帝与一众朝臣给那位男后栽了个罪名,将之处死,又搬出条条框框的祖宗礼法,抹去了他的皇后之名,未将之与皇帝合葬,在后世史书上,他只留下了一个媚上惑主的佞幸之名。”
凌祈宴愣住。
温瀛的神色微黯:“这不是野史,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曾翻阅过宫中藏书殿里的前朝秘典,确认确有其事。”
凌祈宴怔怔看着他,好半日才找回声音:“……所以你才想将来立小十二做皇太弟,因他也是我弟弟,不会害我?你用心栽培这些温家人,是想让他们做我的后盾?”
温瀛点头:“若有一日,温家能成为林家那样的百年世家、屹立不倒,后世便不会有人敢不敬你。”
他不在乎江山是否后继有人,但为了凌祈宴,他必须得安排好一切。
温瀛鲜少会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难得一次主动说了,凌祈宴没想到,他考虑的竟有这般深远。
“你这样,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凌祈宴憋出这一句,低了头,心里乱糟糟的,又仿佛有什么早已生根发芽的东西正灿然盛开。
安静一阵,他贴上去,抱着温瀛亲了亲:“穷秀才,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不必。”
“要的,好殿下,以身相许要不要?”
看到凌祈宴眼中流露出的狡黠笑意,温瀛捏住他后颈,回吻住他。
在伯府里用了一顿午膳,申时之前,他们启程离开。
经过国子监附近,凌祈宴让人在街边停车,温瀛问他:“做什么?”
凌祈宴丢下句“我去去就来,你等着”,跳下车去。
目视他走进街边的那间蜜饯铺子,温瀛轻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一刻钟后,凌祈宴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晃悠,倚在车边看着车内的温瀛笑:“殿下想吃蜜饯果子吗?我特地给你买的。”
温瀛的心神一动,将他抱上车里。
凌祈宴懒得动,就这么懒洋洋地倚温瀛怀里,油纸包塞过去:“给你。”
温瀛顺手接了:“怎么想到买这个?”
“正好路过,看到了,就想到了呗,你这人心眼小,这么点小事耿耿于怀好几年,这回我给你买蜜饯果子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许再计较了啊。”凌祈宴一边笑一边说。
温瀛盯着他笑盈盈的双眼看了片刻,问:“想喝酒吗?”
凌祈宴略略意外,难得一回温瀛主动问他想不想喝酒,他咂咂唇,摇头:“算了,我打算戒了酒。”
“为何要戒酒?”
凌祈宴笑瞅着他:“放浪形骸多不好,以前我是个闲王,不用在意这个,以后我可得做皇后的,我得注意点,免得被那些言官抓了把柄,让你难做。”
“不必,”温瀛皱眉道,“我与你说那些,不是要你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考虑那么多。”
凌祈宴被他两句话逗乐:“真的么?那多不好啊,那日后你该被人说色令智昏了。”
“没什么不好,”温瀛再次问他,“想喝酒吗?”
凌祈宴撇嘴:“你不是不喜欢我喝酒?”
“偶尔喝喝,不贪杯就行,想不想喝?”
对上温瀛浓黑惑人的双眼,凌祈宴不再犹豫:“想。”
温瀛直接让人调转车头,又去了城郊。
从东边的城门出去,再走了半个时辰,进入一处酒庄内,车驾刚停,就有庄中管事过来迎接:“殿下这边请。”
凌祈宴十分好奇,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得了这处酒庄?”
“不是我的。”温瀛只丢出这句,未多解释。
他们先去庄子里四处逛了逛,这处庄子很大,田地足有数千亩,产出的粮食皆都拿去酿酒,且不卖,只供主人家自家享用和宴客。
凌祈宴四处看,只觉稀奇。
温瀛忽然顿住脚步,目光转向他。
凌祈宴不明所以。
温瀛的视线落到他鬓边,盯着看了一阵,又移开眼,继续往前走。
凌祈宴愈发莫名:“你看什么?”
温瀛没理他。
后边他们走到一处湖边,凌祈宴不经意地一瞥,这才看清楚,他鬓边又沾了不知哪里落下的飞花。
……太讨厌了。
“穷秀才,你又调戏我!”
温瀛淡声纠正他:“调戏你的是这花,不是孤。”
凌祈宴轻哼,连这个自称都用上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温瀛轻眯起眼,看着他。
凌祈宴挑眉:“我说错了吗?”
对视片刻,温瀛顺手摘了路边杂草中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插在他发髻上,略微满意,点点头:“这才是调戏。”
凌祈宴:“……”
棺材脸的太子殿下一本正经调戏人,可太烦人了。
后头凌祈宴不愿走了,他们进入一处临水的阁楼中坐下。
庄中管事带着人将各式的酒送上,一一与他们介绍:“这是二十年的玉琼浆,以西域之地最纯净的溪泉水酿造而成,在土里埋了足足二十年才挖出来,这壶里头的,则是十四年的赛神仙,热辣醇正,半壶喝下,再大醉一场,美梦酣然,快活似神仙,另外这种,是这庄子里最出名的绿芙蓉……”
那管事每说一种,就有美貌婢女帮他们将酒斟进杯中,凌祈宴好奇接过去,先细细嗅了嗅,再浅尝上一口,享受地眯起眼。
他啧啧感叹:“这些酒可真不错,各具风味,我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上京城外,还有这么好一处酒庄。”
温瀛挥了挥手,让管事带着一众伺候的人都退下。
凌祈宴看着他笑:“我好歹在上京长大的,怎的你这个穷秀才,竟比我知道的还多一些,做了太子的人果真不一样。”
温瀛给了夹了些下酒的小菜到碗碟中,随口解释:“这里是敬国公府的庄子,甚少招待外客,你自然不知道。”
凌祈宴一愣:“林家?”
倒也是,林家自持百年世家、家风严谨,从前他是个混不吝的纨绔,林家那些小子是不屑于跟他一块玩的,但他没想到温瀛能在这庄子里来去自如,显然已不是第一回过来了。
反应过来后,凌祈宴的心思动得飞快:“林肃如今已经袭爵,敬国公府他说了算,你与他敬国公府走这般近,他真肯帮你?”
“不知道,或许吧。”
“或许?”
温瀛盯着杯中晃荡的酒水,淡道:“回京之后,我与敬国公就甚少往来了,倒是与敬国公世子偶有私交,但没说过这些事。”
“唔,你装他们也装,都是千年的狐狸,不奇怪。”凌祈宴笑着挤兑了一句,懒得再问,反正温瀛有本事,他不需要操心这个。
温瀛伸手过去,拇指腹拭去他嘴角的酒渍,亲手给了倒了杯果酒:“试试这个,甜的。”
凌祈宴接过去,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但果味比酒味多,他搁下杯子:“这是那些姑娘家和小孩喝的,我不喝。”
温瀛将杯子拿回去,剩下的大半杯倒进自己嘴里。
凌祈宴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没来由地一阵燥热:“……我们喝点更烈的吧?”
“当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