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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香艳玉 (白芥子)


  温瀛没理他。
  “啧,那小娘子都还未及笄,许给你岂不是亏了,你真好意思选个这么鲜嫩的小姑娘。”
  “你选的。”温瀛冷声提醒他。
  凌祈宴不承认:“与我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我娶妻。”
  温瀛漠然转开眼。
  凌祈宴被他的反应逗乐。
  他都不生气,这人真好意思因这事跟他闹别扭?
  再半月之后,是皇太后的寿诞。
  那日凌祈宴一早去了宁寿宫,特地去送上寿礼,是他前些日子从庙里求来的一串佛珠。
  今日宫外各家的命妇都会进宫来请安吃寿宴,凌祈宴不好多待,与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告辞要走。
  太后提醒他:“宴儿,晚上的家宴,你也过来吧。”
  凌祈宴一脸讪然道:“祖母,这不好吧,陛下肯定不愿见我,还有其他那么多宗亲在呢……”
  他这么个“死人”突然大咧咧地出现在人前,岂不惹人非议?还给温瀛添麻烦,还是不要了。
  太后自然知道这个理,可她心里不得劲,尤其在一连没了两个孙子后,哪怕凌祈宴并不是她的亲孙儿,她却舍不得这个孩子受半分委屈。
  “祈宵也会过来,那你要一个人留东宫里吗?”
  说起这个,太后心下更不是滋味,她劝了好几回,但凌祈宴不肯听她的,执意要继续与温瀛厮混,再多说些,他就不敢来宁寿宫了,她老人家只能暂且作罢。
  “没事,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凌祈宴笑着安慰她,“等明日我再来陪祖母一块用膳。”
  回去东宫,温瀛果然不在,估摸着不到晚上用完家宴不会回来,凌祈宴撇了撇嘴,先前在宁寿宫时还不觉得,这会儿倒真有些不爽快了。
  好似,他真的就是那见不得人的一样。
  倒在榻上,瞪着眼睛发呆一阵,再阖起眼,懒得想了。
  戌时末,温瀛终于回来。
  进门后他脱下身上大氅,顺便吩咐人传膳。
  睡了一整日的凌祈宴从榻上坐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他:“你不是用过家宴了吗?怎么还传膳呢?”
  温瀛走过去,伸手捏起他下巴,打量他脸上神色:“你今日吃了什么?”
  凌祈宴“唔”了一声,肚子配合发出咕咕叫声。
  他没用午膳,下午吃了几口点心,晚膳也没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和发呆,这会儿被温瀛一问,才觉饿过头了。
  这么想着,他有一点不好意思说,眼珠子胡乱转了几圈。
  “我也没用晚膳,陪我一起吧。”温瀛丢下这话,松开手,在榻上坐下。
  他叫人上来个羊肉锅子,再添了几道配菜,涮着吃。
  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凌祈宴空虚了一整日的脾胃渐渐暖和,顺嘴问道:“你不是吃家宴的么?都这个时辰了,怎饿着肚子回来了?”
  温瀛抬眸看他一眼:“我不回来,你就打算一直不吃东西?”
  凌祈宴不想承认他确实有些别扭:“你胡说,我哪有。”
  “有没有你自个心里清楚,”温瀛夹了一块最嫩的羊肉进他碗中,“吃吧,别饿着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何不用家宴?”
  “没用成,”温瀛淡道,“被人砸了。”
  凌祈宴一噎:“……太后寿诞,天家家宴,被人砸了?”
  “嗯。”
  “谁干的?”
  “皇后。”
  凌祈宴愕然:“她不是被关在凤仪宫里,哪都去不了么?”
  温瀛却道:“你不饿么?先吃东西。”
  跟温瀛这闷葫芦说话累得慌,凌祈宴直接让跟着他一块去的下人来说,很快弄清楚了事情前因后果。
  傍晚宁寿宫家宴刚开席,正热闹时,那位被禁足了的皇后突然出现,闯进去,疯疯癫癫又哭又闹,大喊着要人偿她两个儿子的命,还发了疯地砸东西,在一众宗亲前,将皇帝苦心隐瞒的凌祈寓和凌祈宁真正的死因给泄了底,把皇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竟直接晕了过去。
  家宴就这么彻底砸了。
  后头温瀛将皇帝送回兴庆宫,一直待到皇帝喝了药睡下了,才饿着肚子回来东宫。
  凌祈宴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后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去的宁寿宫?”
  “下人疏忽,让她从凤仪宫侧门跑出去了。”
  稀奇。
  凌祈宴隐约觉得不对,被禁足了的皇后因为宫人疏忽,从凤仪宫侧门跑出去,且恰好跑去宁寿宫,砸了皇室家宴,就有这么巧合?
  但见温瀛神情平淡,他想想又算了,咂咂嘴,只问道:“皇帝真被气晕了?当真气得那么厉害?”
  “嗯,晕了,掐了人中又醒了,喝了药,这几日怕是上不了朝了。”
  凌祈宴无言以对,想想那位皇帝曾经每回骂他时中气十足的模样,如今竟被皇后给气晕了?
  “……皇帝这回真要废后了吧?皇后没了你这个太子怎么办?”
  “随他。”温瀛丢出这两个字,浑不在意。
  凌祈宴顿时乐了:“也是,你这个太子位置又不是靠皇后来的,管她呢。”
  用完晚膳,凌祈宴去沐身,温瀛听人来禀报事情。
  “将皇后娘娘从凤仪宫放出去,再引导她去宁寿宫,都是淑妃娘娘安排人做的,太后娘娘像是起了疑心,派了人去查,奴婢等已经先一步将没抹干净的痕迹,都替淑妃娘娘抹去了,还抓了个发现端倪,想去告发的凤仪宫宫人。”
  “杀了吧,”温瀛淡道,“这事到此为止。”
  对方喏喏应下。
  两刻钟后,凌祈宴回来,爬上榻,从身后抱住正倚榻里看书的温瀛的肩膀,对着他耳朵吹气:“穷秀才,你方才又做什么了?我去沐身你不跟着,肯定又瞒着我做坏事了。”
  温瀛回头睨向他:“你猜。”
  学坏了,竟然让他猜。
  “懒得猜,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说算了。”
  “那你还问?”
  “问问不行啊?”凌祈宴轻哼。
  “没什么,下头的人来禀报点事情,和方才家宴上的那一出有关的。”
  温瀛没有细说,凌祈宴吧唧一口亲上他的脸:“不说算了,你做什么坏事我都不管,你别欺负我就行。”
  温瀛沉声问:“我几时欺负过你?”
  “你真好意思说,你哪日没欺负我?”
  温瀛伸手一攥,将靠自己背后的人拉至身前,揽入怀中。
  凌祈宴在他怀里眯起眼睛笑,温瀛嗅着他脖颈间的清新香味,迷恋地吻上去。
  翌日,一道废后诏书自兴庆宫发下,沈氏由凤仪宫迁出,住进了皇宫西北角最偏僻冷清的栖恩殿里。
  又半月后,皇帝突然传口谕,要迁去东山下的汤泉别宫休养,留皇太子坐镇宫中。
  这半个月皇帝大病了一场,先是被沈氏气晕,后又染了风寒,精神气差了许多,在云氏的提议下,才决定去别宫休养一段时日。
  走的那日清早,温瀛将御驾一路送出城门,凌祈宴闲来无事,扮做他侍卫一块跟了来,打算等送走了皇帝,就去城外庄子上小住两日。
  半道上,前头突然有人过来传话给凌祈宴,说淑妃娘娘想见见他。
  凌祈宴正窝皇太子的车辇中吃点心,听到这个,慢吞吞地咬下一块糕点,要笑不笑道:“我一东宫侍卫,去见淑妃娘娘,不大合适吧?”
  “娘娘说,就跟您说几句话,已经请示过陛下了。”
  凌祈宴略犹豫,看向温瀛,温瀛没理他,丢出一句“你自己决定。”
  气人。
  凌祈宴跳下车,骑马去了前头。
  到了云氏的车驾边,隔着一道车窗,他问:“淑妃娘娘叫我来,有事么?”
  安静片刻,里边传出云氏低缓的声音:“陛下给你封了爵赐了府邸,你为何不搬去住,却留在东宫里?”
  凌祈宴不咸不淡道:“劳淑妃娘娘关心,您就当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也好,东宫属官也好,太子殿下需要我,我便留东宫里头。”
  “是么?”云氏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若太子妃进门后呢?”
  “那是殿下的事,与我何干?”
  云氏推开半边窗,望向他。
  凌祈宴不动声色地回视。
  这是这二十多年他们母子俩第一回单独见面,隔着一扇车窗的距离,沉默对视。
  半晌,云氏幽幽道:“我不信你是个傻的,也不信你甘心委曲求全做小伏低,既然你选择留在东宫,想必是太子给过你什么承诺,无论这样的承诺最后能否实现,至少眼下看着,他还是个好的。”
  凌祈宴没接腔,淡漠看着她。
  云氏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之前与他说,你比我幸运,或许吧,说不得你能幸运得更长久一些,我与你本无母子缘,日后也不会有,想来你也看不上我,但总归,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这一点你不需要记得,我记得便是,言尽于此,日后你且好自为之吧,别过成我这样就行。”
  凌祈宴冷声开口:“不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自己活成第二个云氏。
  云氏点点头:“也罢,你终究是命好的,兴许真能潇洒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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