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来我步步为营,不惜把自己也算计进去,最后落得家破人亡,自己面对仇人还始终下不了手,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矫情?”他眸中布满苦涩,像是经历过一场绝望一般,原本该住在眸子里的光辉早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死寂。
是永无止境的死寂。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将酒杯放在的小桌子上,分明没有喝多少酒,到头来像喝醉了一般,不是人醉了,是心醉了。晏南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暮楚,最后仰着头大笑着,浑身都在颤抖。
“阿南…”暮楚同样站了起来,伸手拉住了颤抖着的晏南,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他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反复的说着对不起,反复的说,没有告诉晏南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因为暮楚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最不想伤害的人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深深被伤害。
他不奢求被原谅,只求阿南不要离开他,不要再离开他。
长剑被拔了出来,晏南推开了他,整个人往后踉跄几步因为有身后的枯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此刻,他眼中没有一丝的情感,看着暮楚仿佛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他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始终欠映月一条命,以前你救我的命,我拿了晏家上上下下来赔给你,我在酒里下了毒,你的命就拿过来换映月的命。”
“待你走后,我会很快来找你,地狱太冷,我怕你一个人会找不到路。”
暮楚静静的看着他,连听着酒中有毒药眼镜都没眨一下,他笑了笑,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被封存着的记忆一下子如同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捂住了胸口,整个人踉跄几步跪在了地上,胸口传来了撕裂一般的疼痛,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割在心口上一样,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血肉。
“噗”的一声,鲜血落在了面前的琴上,他捂着胸口,眸子死沉,渐渐的,暮楚抬起了头,如同年少时初见一般,朝着晏南露出了一颗虎牙,轻笑着,眉眼之中带着对他宠溺。
他说,阿南,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说,阿南,最后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天上下起了小雨,一滴一滴落在了萧瑟的院子里,地上躺着个人,他手里紧紧的抱着一架断了琴弦的古琴,院中的瑶台玉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凋零了,娇柔的花瓣一片一片的落下来,落在了那人周围。
大街上,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坛酒行走在雨中,来往的人匆匆,但都是赶忙着去躲雨,男人漫无边际的走着,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在外人看来,这邋遢的人就是一个疯子,不是赌钱输光了家产,就是被心上人给抛弃了。
“噗通”一声,晏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仰着头望着灰色的天空。
结束了吗,是结束了,他用了最直接的办法结束了。
但也是最狠的一个办法。
他恨长月,恨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了他的挚友,他的亲人,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对立面吗?不,不是,因为他就是暮楚,暮楚滋生的另一重意识,完全独立的意识。最终,他还是没有舍得用实现安排好的计划,让那个人也试试家破人亡的滋味儿。
但是他和暮楚,都已经没有了家啊。
第98章 结局3
头上出现一把雨伞,晏南看向了那人,朝着他笑了笑,眼睛一黑便晕了过去。
二喜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大燕出了点儿事他必须跟着去处理,之后又得知了这边的事情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刚要离开,一队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二喜掀开帘子一看,是若尘带着的人,他沉了面色,问道:“若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若尘看了马车里的人一眼,十几个人冒着大雨跪在了地上,暗阁里十几个一等一的高手纷纷跪在了地上,二喜看着他们一怔:“你们这是…”
“我家皇上病危,请太子殿下前去皇宫看望一眼。”若尘大喊道:“皇上梦中唤的都是殿下您的名字,求殿下再去见皇上一面,我等愿用性命来谢罪。”
二喜回头看了一眼车内坐着的男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样子。
接着,外面又传来了声音:“皇上本性并不是如此,长月虽是和他是同一人,但心性不同,皇上为了您每日都在和长月做着斗争,他得知是长月害得晏家家破人亡,自己却无能为力,您离开的一年里他不是忙着朝中的事物就是晚上把自己关进水牢里抑制住长月不要再出来。”
“那可是水牢啊。”若尘颤抖着声音说道:“即使内力高深的人进去一趟就会被折磨得褪掉一层皮,更何况整整一年,他用了整整一年去压制自己。为的就是不再让长月出来伤害他人。”
“殿下,求您去看看皇上。”他朝着马车重重磕下头,他们这一群暗卫一生只跪自己的主人,武功高强性子高傲,又何曾这么卑微的去求一个人。
但是暮楚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是皇上,是主子,更是兄弟。
二喜放下了车帘,走到了自己少主子身边,轻声说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回大燕。”晏南没有任何迟疑的命令道:“他们要跪着就让他们跪着,东岳陛下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本宫又不是神医,没那个济世救人的责任。”
二喜一愣:“不是殿下,他可是……”这毕毕竟是东岳最大的势力跪着,传出去对殿下的名誉也不是怎么的好。
“可是什么,本宫的命令不听了?出发。”晏南缓缓睁开眼睛,墨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连车帘都没有拉开,听着暮楚有生命危险就好像是听着儿戏一般。外面求他的声音越是强烈,他便越狠得下心来,最后冷着脸命令着护送的队伍出发,任由若尘在那边不断的求着,对于此刻的晏南来说,暮楚和东岳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和他没有了一丝的关系。
和现在的晏南,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马车缓缓行驶出王城,一路向北,度过海域直到到达了大燕皇宫,晏南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二喜。进入皇宫后,他首先去了弈承的寝宫,两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一直到了深夜,晏南才从寝宫里出来,他手上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二喜立马迎了上去,打量着他手中的圣旨,好奇的问道:“殿下,这是什么?”
晏南将圣旨扔给了他,示意自己看,二喜打开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结果低头时便看见了那几个耀眼的字:退位诏书。
入春的时候,漠北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漠北陛下的宝贝公主终于嫁人了,嫁的是草原上一个部落的首领,拓跋皓在信中写的是因为拓跋燕贪玩碰见了狼群,这位首领碰巧路过将小姑娘给救了,两人朝夕相处下来也产生了感情,所以就趁着春天天色正好下了聘礼。
婚礼就在三月十四,在漠北那边是一个好日子,朝中事物繁忙晏南去不了,索性就派了二喜带着礼物过去。
大燕的气候很好,在院子里种的花朵几乎都活了下来,晏南身为储君,住的地方自然是仅次于皇上,他在后院围了一个圈子,里面种植各处寻来的花种子,有好养活的,也有不好养活的,每日下朝之后他都要亲自去浇水,然后亲自拔出杂草,亲自施肥。
除了从晏城移植过来的那一株梅花,似乎是死了很久了一般,它的枝丫上都布满了蜘蛛网,即使在去年冬天也没有抽过一次芽。
晏南得空就给梅树浇浇水,施施肥,也不管它里面是否生了虫子,是否早已经死去。
隔了半个月,二喜也从漠北回来了,他从大燕带了多少东西出去现在就从漠北带了多少东西回来,晏南看着一箱箱的奇珍异宝,只是笑了笑,吩咐下人送到了各宫里去。
他打开一个盒子,很小,里面放着的东西也很小,是一颗兽牙,经过主人的打磨以后被穿成了一个手链,晏南戴在了手腕上,眼角余光瞥到了盒子里的一处。
是一封信,上面的字写得可以用烂七八糟来形容,晏南揉了揉眼睛看了半天才将上面的内容看清楚,无非是一些让他去漠北叙叙旧,把酒言欢之类的话。
这些话,西岐那边也写过差不多的。
晏南将信收好,走向了后院,种在墙边的桃花树已经开了,这个时候花期最好,宫中的桃花竞相开放,但没有一株胜过了这一株。
二喜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披肩系在了他身上:“殿下,这次我过去看见东岳皇了,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头一般,唤了几声也没有答应,想来是醒了之后有了后遗症,听不得清楚了些。”
他观察着自家殿下脸上表情,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一样,除了冷漠别无其他,连带着细枝末微的表情都没有流露。殿下终究还是没有对东岳皇下手,毕竟是自己呵护了大半生的人,东岳皇滋生出两重意识也并非本意,就像若尘说的一样,他们两个现在折磨的就是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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