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轻响,刀刃没入躯体的声音唤回了沈非玉的神志。
他一抬眼,便对上洛闻初冰冷的目光,浑然一惊。
为首的魔教略低头,看见贯穿胸膛的长刀,刀尖上是他的血,正在逐渐变凉。
临死前,他悲哀的想:他娘的陆纪明,不是说洛闻初已经不会用刀剑了吗?
沈非玉怔怔的看着倒在脚边的魔教,久久未能言语,直到额头一痛。
“战场之上,岂容你走神?”洛闻初收回手,看也不看彻底死透的魔教一眼,把手里的刀随意一丢,拍拍手掌,对群龙无首的魔教众人道,“今天我心情好,放你们一马,不想死的,麻溜点儿,滚。”
余下的魔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身欲走。
“诶等等。”
于是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沉默无语的看着洛闻初,好似在谴责他出尔反尔。
洛闻初叉着腰,说:“我让你们滚,没让你们走。滚,各文滚,听得懂人话否?”
“听得懂听得懂。”魔教众人忙不迭躺下,滚着离开。
洛闻初这才转身,打算好好与沈非玉清算清算他的“不告而别”,弟子约中,弟子未经掌门允许退出门派,需得支付多少违约金来着?
第三章
遗憾的是,洛闻初并未能如愿和沈非玉清算。
他一转身,便看见对方脱力似得,两眼一翻,就要昏倒。
接住沈非玉下滑的身体,洛闻初迅速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在手心处寻得一抹细小的擦伤。
从伤口大小来看,显然不是魔教弟子所为。
只见沈非玉的面庞在短短数秒内变得通红,眉间绞紧,额头尽是汗珠。洛闻初伸手去探他鼻息,触到一阵急促灼热的气流,随即面色一沉。
沈非玉或许不认得,但是洛闻初怎么也不会忘记,——生长在古宅周围的“杂草”,是一种原本只生长在魔教旧址的毒草,名唤攞象,其叶锋利无比,呈锯齿状。攞象草的所有毒素都集中在锯齿叶片上,是以只要被轻轻划伤一道小口,毒素就会立即随伤口处进入血液,中毒者一个时辰内必然发作,若是急剧运功,毒发就会加快。
沈非玉之前的一番打斗,让毒发加剧了。
中毒者起初三天高热不退,三天后又浑身泛冷,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噩梦,人的神志被困在幻境中,与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抗争不休,若是在这场争斗中输了,那人便没救了,又或者,中毒之人的身体底子差到扛不住高热与严寒,也会有丧命的危险。
总之时间不能耽搁。
洛闻初将人背起,在烟城里找了家客栈安置沈非玉,同时抓了消热和暖身的药,命店小二煎药,而他则重回北郊古宅,一把火烧了那片毒草。
火光泱泱映入虹膜,仿佛显出十年前的那场灾难。
那一晚,喜烛成了点燃帷幔的元凶,大红嫁衣揉进泥里,狂躁的火舌舔过,一缕丝线都不剩。
大火中奔逃不休的身影、迸溅的鲜血、不绝于耳的厮杀声,还有同门的呼救——
“师兄,救我!”
“救命啊!封师兄疯了、封云琴疯了!大师兄呢?大师兄在哪儿?大师兄救救我们……”
毒火与鲜血双重掩映下,洛闻初眼前只余一片血红,有人在这时蹭了蹭他的衣摆,却是手脚经脉皆断,只能匍匐在地的贺知萧。
洛闻初连忙将人揽入怀中。
贺知萧靠在他肩,红着眼,声声泣血:“师兄,飞屏山没了!凌绝派、也没了!”
那些声音穿透十年光阴,恶鬼一般紧紧纠缠着洛闻初。
半个时辰后,火光渐消,洛闻初重重的阖上眼。
最终,那些恶鬼哭嚎与枉死的同门都在渐渐平息的火势下散了开去。
等最后一星火光消弭无踪,洛闻初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客栈内,沈非玉陷在床榻中不住扑腾,手脚并用,蹬开薄被,又摸索着扯开衣襟,大量的汗水濡湿里衣,连身下床单都变得泥泞。
洛闻初回去时就看到这么个不安分的沈非玉,不禁感叹:“真不知道是不是我欠了你这个小兔崽子的。”
命人打了一盆冷水,将沈非玉剥干净扔水里。冰冷的水有效缓解身体的燥热,沈非玉果然不再闹腾,沉沉的睡着了。
夜里,洛闻初给他喂完消热的药,在房内另一张床上合衣躺下。
黑暗中,洛闻初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三天过去,外界初夏来临,夏风燥热,仿若一只微热的手拂过脸颊,然而对于昏迷的沈非玉来说,却是隆冬将至。
他在大雪天里跋涉数日,始终寻不到出口,身心俱疲,蹲在雪地上稍作休息,偌大的冰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巨大的孤独与寒冷几乎不费多大力就摧毁了他的神志,他像小时候一样,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低低啜泣。
“嘶,怎么还哭鼻子呢?”洛闻初对着流泪不止的沈非玉没有丝毫办法。与三天前正好相反,此时的沈非玉冷得直往被子里缩,嘴唇发紫,虚汗连连,他浑身颤抖的缠紧自己的臂膀,窝在床褥中央啜泣,时不时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这时,沈非玉呜了一声,竟然开始咬自己的手臂。
人但凡哭得心脏疼极了,会不由自主的开始伤害自己的身体以减缓心脏的负担。洛闻初目光微凝,动手褪去外衣,只着单衣上床,轻轻拥住一身寒气的沈非玉。
怀里像是抱了一团寒冰,不片刻,洛闻初的嘴唇被冻得苍白无比。
他抬起手,熟练的拍打着沈非玉的背脊,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谣:“东边儿有个少年郎,小名叫狗蛋儿,害得村口王师傅折了一条腿,狗蛋儿他娘骂狗蛋儿,你可真是个倒霉蛋儿。”
“东边儿有个……唔?”
哼着哼着,怀里人不再伤害自身,反倒一口咬在他胸膛,伶俐的牙口隔着布料,磨得洛闻初脸色几变。
“嘶——小崽子,吃奶呢这是?”洛闻初拍打沈非玉的脸,好叫他吃痛松口,那张白润的脸都被拍红了,也只皱皱秀气的眉,呜呜几声,嘴里衔得更使劲儿了。洛闻初哭笑不得,心想老子在这又当爹又当妈,人爹妈看见了指不定会怎么骂他。
平时看着多正经可爱好欺负一小弟子,怎么中了毒反倒孟浪起来?
洛闻初拧了一把沈非玉通红的脸,拉过棉被盖过沈非玉头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怀里人紧皱的眉和微微打颤的眼睫。
攞象草毒制造的幻境滋味可不好受,然而此刻也只能寄希望于沈非玉自己扛过去了。
.
梦境中,沈非玉独行许久,身后的脚印不多时便被风雪覆盖,唇缝中漏出的喘息化作白雾,离了唇立时被风吹散,沈非玉搓手取暖,收回远眺的目光,继续向前走。
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极为模糊,不知道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后,沈非玉眼前出现一座气派的住宅,门外石阶旁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正上方的门匾上书两个大字:沈庄。
沈非玉把这两个字压在舌尖上默念两遍,勾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昏倒在石阶上。
醒来时,沈非玉诧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手脚小了不止一号,小小的掌心白里透红,并无练剑带来的薄茧。他连滚带爬的来到铜镜前,抹去境上白雾。
下一瞬,镜中那不过六七岁的孩子面露诧异之色,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境前。
“少爷醒了?”婢女鸿影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快些擦擦脸吧,问剑大会马上开始,少爷不是早就想去瞧瞧了吗?”
回到孩童期的沈非玉含糊的应了一声,嗓音又软又糯,鸿影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出门片刻,又端来早膳,是他爱吃的桂花酥,正值金秋桂花开,糕点的酥香与门外若有若无的花香混在一起,沈非玉却觉得这味道腻人得很,吃了两个便吃不下。
外面传来清越鸟鸣,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窗外景色吸引过去。
无风无雪,是个难得晴朗的秋日。
尾羽斑斓的鸟雀飞过亭台楼阁,停在九曲回廊之上,歪着脑袋,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沈非玉房檐下挂着的风铃。
秋风过,风铃叮铃叮铃响成一片。
“少爷,该走了,老爷和夫人还有小少爷应该都到了。”
沈非玉收回目光:“走吧。”
沈家由铸剑起家,如今江湖中能排得上名号的神兵,皆出自沈庄。沈家除了做江湖人的生意,近二十年来还与官府的人打上了交道,每年都会向朝廷进贡一批质量上乘的武器,发展到现下,可以说沈家是柳州城唯一一家权威与质量并存的铸剑世家,江湖中无人能撼其地位。
说家大业大可能不太直观,具体一点——单是沈庄占地面积,就占了整个柳州城的三分之一,临江靠山,风景独好。
从百年前起,问剑大会便一直由沈家举行,唯有收到沈家请帖的江湖门派能够参加大会。
大会开始前,沈庄会对外开放,一直到大会结束,有想要观赛的人可交入庄费入庄观看,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侠士,给钱就能进,来者不拒。庄内各项应急措施一应俱全,哪怕有歹人潜进庄中,在汇聚了各方高手的地方,也得掂量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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