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坐怀还能不乱,那是君子,而非洛闻初。
实在太磨人了。
各种意义上的。
洛闻初眼神晦涩难辨,隔了许久,他的手缓缓搭上沈非玉的肩。沈非玉动了动脑袋,发璇蹭着洛闻初下巴,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面上尤带一点儿依赖。
窗外月色撩人,流萤盛着人心底的那点儿不可言说闻风起舞,时合时散,直至晨光熹微,愁绪方沉淀下来。
待到日上三竿,沈非玉悠悠转醒。
睁眼便对上洛闻初含笑的双眼,“小非玉,早。”
“早。”
沈非玉迷蒙的从他怀里坐起来,乌发倾泻,遮了半个裸露的肩。洛闻初捻了一泄青丝缠在手指上把玩,另一只手搭在沈非玉腰间,仍旧笑盈盈的望着他。
沈非玉觉得不太对劲。
……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两个人、只穿里衣、睡在同一张床上,一个人还在另一个人怀里醒来,——若是一男一女,基本可以确定前夜的混乱关系了。
“洛掌门,昨晚,你我……?”
“你想问昨夜发生了何事?”洛闻初搭在沈非玉腰间的手后移,点着嶙峋骨节,一点一点往上爬。沈非玉眼睛瞪圆,整个人活脱脱一只受到惊吓后全身炸毛的白兔。
那只作恶的手最终扣住沈非玉后颈,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凸出的脊椎,亲昵的摩挲带着致命的引诱,一如洛闻初低沉的嗓音,“昨夜,你我同床共枕,仿若干柴遇着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便像这般。”
扣在后颈的手猝然发力,沈非玉完全没有防备,两人四目相对,均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呼吸交融,仿佛成了一体。
片刻后,沈非玉找回自己的声音:“洛掌门,还请自重。”
洛闻初从鼻中哼了一声,在沈非玉羞愤欲死的目光下扯开衣领,点着昨夜留下的“罪证”让他看,“你瞧,这儿难不成是我自己咬的?那我得多天赋异禀才能咬到自己的胸膛?”
洛闻初指的那处又青又紫,一看就知道遭到了非人的待遇。沈非玉只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垂首埋进洛闻初颈间,只露出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
“洛掌门,是在下僭越,对不起。”
颈间传出细若蚊呐的致歉,洛闻初简直心情大好,堂而皇之的圈着身上人劲瘦腰身,侧首,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着沈非玉的耳廓,他故意压低声音逗弄道:“你若真心有愧疚,便答应我一个条件,也好抚慰我受伤的躯体。”
一听见“受伤”二字,沈非玉就恨不得找条缝把自己塞进去,全然没发觉某人的揩油行为。
“这样吧,你来当我的关门弟子如何?”
“啊?”
沈非玉抬首,只见洛闻初冲他笑得狡黠。
“剑术是没指望了,但我能教你关门啊。”
.
用过早膳,沈非玉从洛闻初这里得知自己前几日的状况,又是一阵道谢。洛闻初告诉他,魔教的人已经被打跑了,沈非玉如梦方醒,四处寻找起陆纪明交予自己的信件。
“在找这个?”洛闻初扬手,沈非玉的目光立时追随而来。
“别看了,上面啥也没有。”
沈非玉沉默半晌,“大师兄……陆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闻初:“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们不妨边走边说。”
“走?”沈非玉警惕,“去哪儿?”
“当然是回门派啦。”
最后,沈非玉逃跑无果,被“身体受伤”的洛掌门一举扛起,按在马背上。
洛闻初翻身上马,从身后环住沈非玉的腰,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路上,洛闻初同沈非玉说起陆纪明的来历。
当年,他带领武林正派围剿魔教大胜归来,回程途中救下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这人便是陆纪明。
据陆纪明所说,他的双亲皆死于魔教之手,洛闻初怜他孤苦,就收了陆纪明作为掌门亲传弟子,同时也是门内大师兄。陆纪明也确实是个勤奋刻苦的好苗子,一点就透,不需要洛闻初教他什么。平日洛闻初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交由他来办,陆纪明完成得没有一丝差错。
一直到七年前,他才终于露出了马脚。
“那年魔教试图反攻,攻打不周门,不周门老门主请求支援,便是在那时,我无意中发现他在同外界进行信息传递。”不知是不是沈非玉的错觉,耳畔传来的声音混入风中,带着些微冷厉,“那一役过后,我便开始多加留意,三个月后,我确认了他魔教间子的身份。”
三年构建起来的信任,只消三个月便悉数瓦解。
说到此处,空余一声叹息。
“之所以留他在门派,无非是为了时刻监控,以及给魔教带去错误信息。”马背上颠簸,沈非玉刻意挺拔腰背,却还是时不时撞进洛闻初怀里,洛闻初就势一揽,低声道,“在你昏迷期间,你师叔来信,说终究还是叫他逃了。”
沈非玉不自在的微微拧身:“那他此番找上我,究竟又是何意?”
洛闻初下巴垫在他头顶,笑眯眯道:“可能是看你好欺负吧。”
“……”
又或许,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意思,只不过是沈非玉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构成了他逃脱的一环。
说话间,飞屏山近在眼前。
与周围其他形态巍峨的山峦尽皆不同,飞屏山上寸草不生,步入山脚,便能嗅到淡淡的硫磺味,这是深埋于土壤之中的毒素,十年来还未被分化消解,像人身上的脓疮皮癣,久治不愈。
山路难走,两人下马徒行,洛闻初觑着少年白润的侧脸,与他天生上翘的一双笑眼不同,少年的眼角并无勾翘,反而圆圆钝钝的,显得既无辜又好欺,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好欺负的少年,破了魔教的阵法。
那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无需凝神便能感觉到。
沈非玉侧首:“掌门可是有事?”
洛闻初也不与他绕弯子:“非玉,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日你是怎么破阵的吗?”
沈非玉思索半晌,照实说道:“那阵初现,我便觉得眼熟,想起有一江湖武学断篇中曾提到过类似的阵法,名曰‘困魔阵’,意为控制困守,非是用作杀人一途,那群魔教之人修改了阵法,却只是徒有其表,在阵中需得有一名‘阵眼’把控全局,这人首先得有良好的大局观,其次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洞察力,接着才是预判敌人行动作出指示。”
说到这里,他抚耳一笑,借此掩盖耳根子浮起的一片红意。
奈何还是叫洛闻初瞧见了,他看破不说破,以折扇抵住嘴唇,笑得愈发不怀好意。
在这样的目光下,沈非玉连脖子都红透了,支吾着吐出下文:“弟子深知自己武功低微,对上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对方却依然选择用人数压制,谨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倒是可以猜测出他们对自己的武功其实并不自信,困魔阵用起来,根本达不到书上所述的威力,轻易就能让人发现破绽。”
洛闻初抚掌轻笑。
他都未能“轻易”瞧出的破绽,却让一个武功低微的小弟子看出来了,还说得如此轻松,到底是非玉还是璞玉,往后定要仔细琢磨。
沈非玉被那笑声笑得羞窘不已,这下更是连双颊都透着粉:“抱歉,掌门,是弟子自傲了。”
他垂下脑袋,只露出个发旋儿:“弟子是陆纪明用来逃脱的饵,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呢。”
“别妄自菲薄。”洛闻初手掌贴上沈非玉头顶,轻轻揉着。
全身上下猝不及防激起阵阵酥麻,沈非玉惶然无措的抬眸,顷刻间便被那平静如湖面的眼睛吸了进去。温热的湖水浸润着他的皮肤,渗入经络,温柔细致,却让人难以抗拒,直至满心满眼都只剩一个洛闻初。
他年少轻狂的样子、嘴上撩闲的样子、醉眼迷蒙的样子……无一不叫他心动。
沈非玉再次垂首,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
洛闻初的声音迟一步传来:“你这样,很好。”
世间怕是再没哪个人会对沈非玉说“你很好”。
视他为瘟疫恨不得驱逐的沈家主母不会,害怕妻子不敢对他表露过分温情的父亲不会,就连凌绝派中的师兄们,也只是摇头叹气地道一声“终究是人非玉”。
洛闻初好像能一眼看穿他的全部想法,手上没刹力道,狠狠拧了一把“饱经摧残”的脸:“你啊。……玉器呢,但凡有一点儿瑕疵,那几乎便是废了,可是人若没点儿瑕疵,那还能叫做‘人’吗?所以说,非玉好啊,非玉很好,好极了,好得不能再好。”
沈非玉无奈的听他一通意有所指的胡吹乱捧,面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见他笑了,洛闻初这才收起不着四六的模样,俯首贴在沈非玉额间,四目交接,洛闻初低声喃喃着:“是人是玉不重要,最主要的是,我喜欢。”
“……掌门,莫要拿弟子说笑。”沈非玉试着挣脱,没挣开,最后只好以眼神示意洛闻初,这还在大路上呢,来往行人无不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还别说,以前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沈非玉顶多算是一个脸嫩好捏、眉目清秀的小弟子,现如今得了趣味,却是越看越有滋味,这种心情就像是乍然发现了瑰宝,而这瑰宝只在自己眼前绽放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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