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府清了清嗓子,插了句话:“不瞒你们说,那年我尚在京城。”
他先前一直在京城清水衙门做个不上不下的官,后来不知为何,皇帝突然想起他,将他外调出京,如今一晃也有一载了。
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他这些过往,一时间都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那年啊……”青州知府回忆道,“那年京城的雪特别大,大到马车都无法前行,皇上体恤,便改小朝会为一旬一次。平日里雪下的没完,到了除夕那晚却忽然停了。我府中家丁正要放炮仗,就见宫里派人过来,赐了一盅炖鹅。后来我才知道,那晚京中大小官吏都收到赏赐。而让咱们陛下如此高兴,以至于往所有人府上赐菜,就是因为那夜,消失了四年的六皇子突然回宫。”
“只是,为何要瞒着所有人,直接将六王爷带到了除夕宴上?”青州知府喃喃道,“杜将军这是在防备什么?
王府别庄,书房。
“他们如今这般有恃无恐,想来是处理的干净了。”石珫喝了口茶,平稳道,“让宋叔不必着急,慢慢查。”
“二爷也是担心王爷,怕您心急。”刘管家轻声道。
石珫笑了:“六年都过来了,急这一时两刻做什么?”
“您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刘管家说完,看着石珫的表情,又问,“听闻王爷今日偶遇了故人?”
石珫脸色微微一变,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年少时的故友罢了,多年未曾联系……”
刘管家略一思索,有些惊讶,试探问道:“可是阮公子?”
石珫不语。
“这倒是巧了——不,也不能这么说,这青州的云湖山庄本属于慰灵宫,阮宫主来此处也是正常。”刘管家道,“当年王爷那么记挂阮宫主,如今终于见了面,您看着却……无甚欢喜。”
“我不欢喜?”石珫冷笑道,“您是没见着他的表情。那何止是无甚欢喜,简直……”
简直像是陌路一般。
再说了,当年……
石珫被刘管家勾起回忆,手指在桌上缓缓敲着,刘管家便知道他此时心情极差。
他活了五十多年,见人见事都多,看不得石珫与阮临这样僵着,慢慢劝道:“其他的都不提,当年你们还是有些情分的。如今故人相遇,也是上天给的机会,不若干脆就见上一面,趁此把话说开。若是道不同,以后风轻云淡各走一边,心里也不会再有牵念;若是误会,就此解释明白,总也好过如今的情形。”
“当年他那样态度……如今又要我先低头?”石珫表情阴沉,眼神有些发狠。
静了许久,刘管家心中惋惜,正要退出去,就听石珫开口道:“明日一早,帮我备车,动静小些,我去趟云湖山庄。”
刘管家舒了口气,忙应下来。
“六年了,”石珫闭上了眼,轻声道:“您说的没错,是该去问问。当年他突然消失究竟去了哪里……还有那些信。”
“九十四封。他为何一次也没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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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当年。”
阮临在外头的雪天里晃了一圈,回到马车后手冷的像冰一样,说话都仿佛带着寒气。
“我当年迁怒于他,实在任性了些,他今日这样的态度也是正常。”
王义叹了口气:“这如何能怪你。”
“我那时,心里其实是恨着他的。待他回了京,我忽然便想通了。”阮临脸色很差,眼中带着几分倦意,“能怪谁呢?都是命。”
王义听不得他说这些颓丧的话,既心疼又恼火,直言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阮临一愣。
“你后悔当年狠心待他,想要解释却又过不去心里那关。”王义道,“江山万里,你们偏偏能在这里遇到,这也是命。你也不用多说,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去见他一面。若想解释便解释;若不想,少年事也够你们回忆一番了。”
“当年我在洛山镇见到你们,两个人好的恨不得手拉手,如今闹成这样,我都替你可惜。”王义感叹一声,“回川,你既然叫我一声先生,今日我便摆个架子。听我一言,以后如何先不管,至少如今能求个心安。”
阮临动了动唇,推辞的话就放在嘴边,他忆起方才石珫的眼神,心里有些发堵,那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当夜。
阮临屋内,银质香囊悬于床边,里头香末燃到一半,清淡冷冽,雪窟一般。他拥着裘衣坐于桌前,执笔悬腕,默了一整晚的地藏经。
石珫披着大氅坐于亭中,四面透风,他却仿佛不觉得冷,满身酒气,拿着把剑挑枝上的梅花,削下一地梅花香气。
第29章 观风听雪(四)
阮临一夜未眠,又抄了整宿的经书,第二日嗓子便有些发痒。
香囊里的香灰堆了厚厚一层,阮临拿着它正要往外走,迎面见着王义过来。
他拿着香囊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就想将香囊藏起来,王义眼神好得很,立刻大喝一声:“别动!”
阮临:“……”这下可算有好果子吃了。
看他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王义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拖回房里,劈手夺下香囊,打开一看,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
“阮回川,你莫不是想要气死我!你这孩子原也是个稳重的,怎偏偏在这件事上屡教不改?!我早说过你要少用静雪,怎么就是不听!这香里头没有又让人上瘾的材料,你怎的用它起来比服了五石散还难戒!”
他这次是真气着了,人都有些发抖:“你总这样不爱惜自己,你让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阮临被他逮了个现成,颇有些理亏,因而无论王义说了什么都一并受着,只是在听见这句后眼睫颤了颤,后道:“先生别气着身子,以后我尽量不用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王义原本略熄下去的火又蹭的一下冒了上来,怒气冲冲的掀他老底:“你每次都这么说!简直没有一丝信用可言!”
王义这话不假。阮临本来就是信口骗他的,一时不免有些悻悻,不敢吭声了。
“回川,”王义叹了口气,“是我昨日让你去见石珫,逼得你晚上点了一整炉的静雪吗?”
阮临闻言立刻笑道:“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用习惯了,一时改不了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王义的表情分明不信,阮临又道:“见一个石珫,还不至于用我一炉的静雪来换。”
“最好如此。”王义咬牙切齿道,“我待会儿便嘱咐江岚风,让他把慰灵宫的药材库都锁起来,一朵碧雪冬兰都不给你,看你从哪里寻材料做静雪!”
他说的碧雪冬兰是一种花,也是一味药,生于塞外雪域,花瓣如玉,香气凛冽,药性至寒,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只是阮临心道,等回了慰灵宫,我若是真想要还能拿不到?
“以后真不会如此了,先生宽心。”阮临哭笑不得,只能先将人哄好。
两人正说着,李岳从外头进来:“马车已经备好,宫主何时出发?”
阮临心里一松,站了起来,“既然准备妥当,我这便走了。”
他拍拍袖子去别院寻石珫,李岳奇怪的看着王义:“这房里也不热,先生一大早怎的脸如此红?刚锻炼过?”
王义闻言瞪他一眼,气冲冲的走了,留李岳在原处一头雾水。
阮临一走,王义无事可做,心里又堵得慌,便在云湖山庄里溜达散心。
昨夜雪大,今早一看,雪像盐粒子一样堆了一地。趁着现下雪停,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铲雪,王义慢慢的走着,也不拘方向,七拐八拐任凭心情,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拐弯就发现逛到了正门口。
他正要转身回去,就见门外一辆马车行来,在云湖山庄门口停下。
马车外头无甚装饰,看着非常普通。他看了一眼,正要移开视线,就见里头人掀开帘子下车,动作潇洒利落,落地后看了一圈,最终与王义对视。
车夫正在与门房交涉,那人看着王义,表情似有思索,最后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王义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半天憋出一句:“王爷起的真早。”
“?”石珫心里迷惑,面上仍是一副礼数周全的模样,说,“在下石珫。”
王义僵硬点头:“嗯,静安王六王爷,我知道。”
石珫又好脾气的笑了笑:“我与阮临乃是旧友,昨日匆匆一面未曾来得及多言,今日特来拜会,若有叨扰还请海涵。”
王义闻言艰难道:“王爷客气……只是,扰怕是扰不成了……”
石珫没反应过来:“嗯?”
王义伸手指了指他身后,深吸一口气:“阮临去你府上了。一炷香前就已出发。”
青州,静安王别院。
阮临身披白狐大氅,拥着手炉,静静的站在门口等。一身雪白,身量颀长清瘦,神色平淡不辨悲喜,越发显得出尘仿若谪仙,引得院子里偶然路过的侍女红了脸颊不敢多看。
“谁?谁来了?”听了门房的通报,刘管家心下一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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