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朗少爷太淘气,有时哄也哄不好。”白秋池落下傅齐山半步,因为傅齐山走得慢,他也只能跟着慢慢地走。
“齐朗是被姨娘宠坏了,他若是欺负你,不必纵容,别委屈自己。”傅齐山踏着石砖,一块也不肯错过,即使这么慢地走,他的院子也就在眼前了。
吕二提着灯笼等在院门口,见到傅齐山便迎上来,傅齐山只得恋恋不舍地把灯笼给他,“路上小心。”
“嗯。”白秋池接过灯笼却拿不动,抬眼奇怪地瞧他,傅齐山被那像是洒了星光的眼睛看得一怔,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吕二看得纳闷,“少爷可是喝醉了?”
傅齐山静静望着那条身影被黑暗吞没,半晌才喃喃道:“何止是醉了。”
┄┄
傅齐朗和崔姨娘住同一个院子,白秋池先回崔姨娘房里,在崔姨娘的追问下将路上经过讲了,当然瞒去了他们俩之间那隐秘而暧昧的气氛。
“没了?你们就讲了这些?”崔姨娘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嗯……”白秋池无措地抓了抓衣衫,不知她是想听到什么。
崔姨娘气极,恼恨地骂:“我让你送他是为了扯几句闲话吗?你没勾引他?”
白秋池被那个字眼刺激得眼眶一热,迅速凝出泪花来,“……不过送他回去而已,我如何……如何能做那事……”
崔姨娘出身粗野,数年的养尊处优也没能革去她骨子里的粗俗,她姣好的面容因为气愤而变得狰狞可怖,“路上没人,天又黑,你就不会装摔,往他身上扑吗?再不济你也勾个手啊!现在摆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你早儿怎么不到他怀里哭去呢!”
白秋池怔怔地睁着眼,一大滴泪珠滚下来,他是真没想到,崔姨娘叫他送傅齐山存的是这个心思,她把自己当什么了?就连她的亲儿子也逃不过算计!
“行了,留着眼泪到齐山面前哭去吧,在我面前就别来这一套了。”崔氏厌烦地别过眼,“今日我没敢同齐山说,怕他意气用事,不过只要你努努力,凭你这模样,哪怕他半推半就这事也便成了,日后他继续做他的二少爷,你还做你的三夫人,两不相干。”
崔氏模样恳切,柔声道:“你听姨娘的,明晚你就去齐山房里,我保管他不会撵你出来,男人嘛,都一个德行。”崔氏嗤笑一声,至今仍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惆怅地叹口气,“我劳心劳力为你们打算,齐山不领情,你也不听话,姨娘能活多久?那些家产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
白秋池听了崔氏一番教导,面容萧瑟地带着傅齐朗回房,自从上次崔氏强迫他们交合不成,傅齐朗看见他畸形的下体,之后就再不肯让他近身。白秋池看顾傅齐朗到睡着后,自己到外间歇下。
窗外凄惨的白月光照进来,白秋池望得出神,想到他可悲的一生,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他也不想哭的,从小他就看娘哭,娘一边哭爹一边骂,哭有什么用?不能给家里多挣一分钱,不能让他多上一天学,不能让弟弟多吃一块糖。
长大后他却想通了,哭虽然于事无补,但面对命运的捉弄时,既然无法反抗,也就只能哭一哭了。
白秋池枕着眼泪入睡,不知梦见了什么,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梦里爹买回来一条猪肉,娘给自己缝了一个书包,弟弟捡到了一包瓜子糖,傅齐山在他胸前系了个万字结,叫他别委屈自己,递给他灯笼,叮嘱他路上小心。
第3章 “我进了这门,你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翌日傅老爷设宴为傅齐山接风洗尘,四房亲眷都到了,傅齐山和傅齐禄傅齐朗与傅老爷并赵氏坐在主桌,白秋池傍着崔氏,与一干女眷坐在次桌。
开席前傅老爷例行问了几句傅窑这一年的生意,将傅齐山夸了一番,三两句话说得艰难险阻,咳嗽震天,赵氏在一旁时不时拍抚他的背。
傅齐山等傅老爷说完,谦虚几句,起身将吕二唤至身前,打开一个紫檀木盒子,“年初傅窑对面新开了一家首饰坊,我不大懂金银珠宝,只知道料子不错,样式也新颖,我看金陵的夫人小姐都抢着买,便私自做主挑了几件,也不知能不能入母亲的眼。”
傅齐山托着盒子送到赵氏面前,赵氏伸头拨了两下,拿了个白金镶翠项链,“山儿有心了。”
“母亲喜欢便好。”傅齐山走到次桌,给一众女眷一一挑了,一桌只剩白秋池,傅齐山言歉然地望着他:“弟妹的我没来得及准备,下次再补。”
白秋池忙说不必费心,傅齐山回了主桌,一顿饭吃下来再没同他有过交集,连眼神都串不到一起去。
各怀鬼胎的接风宴吃完,赵氏扶着傅老爷起身,“今日阳光好,本想着大家一齐到院子里喝喝茶,可老爷有些乏了,就不张罗了,该散散了吧。”
众人四散,傅齐山和崔姨娘一房一同往回走,待路上看不见人影了,崔姨娘便说话了:“齐山喝了酒,秋池扶着他些,将他送回去。”
白秋池无法,只得移到傅齐山身畔,和吕二一同搀着他。
傅齐山喝得不多,哪里需要人扶,不过一看白秋池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便不抵触了,顺从地卸下小半边重量倚在他身上。
等崔氏带着傅齐朗一走,傅齐山便从怀里掏出一条玉花蝶镶红宝石手串,“虽是女式的,但我觉着你戴上也合适。”
白秋池呆呆地看着那条串子,饶是他不懂珠宝,单见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明白其价值不菲,恐怕比赵氏的也不遑多让,不可置信地问:“……不是说没有我的吗?”
傅齐山轻笑一声,“我怕它被人挑走,所以偷偷藏起来了。”
白秋池心里的弦被一只手疯狂拨动,心尖儿直颤,脑子也晃起来,木讷地将手伸给他,看那条手串在手腕上扣成一圈。
“我就说你合适,红色戴着果然好看。”傅齐山满意地握着他的手腕来回转了两圈,红宝石衬得藕臂更白嫩,腕骨还停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玉花蝶。
白秋池低头看着,觉得他这截枯瘦苍白的手臂有了手串的点缀,仿佛一刹那就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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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崔姨娘就耐不住了,跑到白秋池房里,“都准备好了吗?”
“……要准备什么?”白秋池苦笑,他人过去就行了,还需要准备什么?难道借种是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大事不成?
崔姨娘恨铁不成钢地将他从头到脚数落一通,“你瞧瞧你,穿得忒素,还哭丧个脸,不知道的以为你给谁披麻戴孝呢!”崔姨娘风风火火打开衣柜,里头傅齐朗的衣服占了大半,白秋池的连一个格子也没塞满,“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衣服!传出去还不以为我们傅家怎么苛待你了呢!”
白秋池抿着嘴任由崔氏呵斥,从前的衣服都被她扔到厨房烧了,说是穿上丢人,可年底傅家置新衣,分到他的布匹都是挑剩下的,不过他要求也不高,穿着合身就行了。
一想到挑剩下的,白秋池就想到了傅齐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串子,脸上浮现一分柔和的笑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换上!”崔氏把一件衣服塞到他怀里,挑剔道:“就这件勉强能看。”
那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触手又软又滑,被太阳一照竟闪着银光,白秋池换上后崔姨娘总算松口气,又要给他上妆,然而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甚至连眉毛都浓淡适宜,眉尾都不需多添一笔。
“倒是奇了,你那爹娘模样平凡,却能生出你这么个美人儿,只可惜阿朗没这份福气。”
白秋池脸上红白交错,崔姨娘早已习惯他的沉默,兀自打量他的装扮,“还是太素了些,芳萍,去把我刚买的那根红簪子拿过来。”
丫鬟把东西拿来,崔姨娘捏着簪子斜斜插进白秋池的发髻,样式简单的纯金簪子,坠下两根石榴籽似的红珠子,一下子便让白秋池明艳了起来。
崔姨娘啧啧感叹,“还是红色好看,瞧着顺眼多了。”
白秋池蓦地想到了傅齐山,捧着他的手说:“红色戴着果然好看。”
傅齐山,傅齐山,傅齐山……他昨日才见了傅齐山第一面,满脑子就都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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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池胆子小,面皮薄,崔姨娘催了他许多次,他还是等天黑透了才敢往傅齐山房里走。
他走到傅齐山门前,定了两三秒才敲门,心跳声快比敲门声大了,“大哥……睡下了吗?”
傅齐山很快就开了门,被呼啸的夜风扑了一脸,看着衣衫单薄的白秋池,不禁皱了眉,“有事吗?进来说。”
白秋池却不肯进来,坚持站在门口,踟蹰地说:“我说完你再……再决定要不要我进去……”
傅齐山心下一紧,联想到这两日崔姨娘反常的举动,隐隐有了猜测。
白秋池终于鼓起勇气正眼看他,声音却小得风一吹就散了,他将崔氏教他的统统抛在脑后,此刻只想将前因后果告知傅齐山:“姨娘急着要孙子,朗少爷不行,就……就让我找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