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齐山有心要他吃点苦头,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可到底狠不下心肠,恨不能跑过去替他吹吹手,塞到怀里捂热了才好,眼见灵堂里人多了起来,且大多是冲着傅齐禄来的,恭维奉承的话听得他想吐,瞧着暂时没人注意自己,正准备起身出去,就见白秋池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因为是丧事,那少年穿得素净,但那身衣服绝对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买得起的,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的那种。
傅齐山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见他对白秋池没有恶意,不是来找茬儿的,便按捺住了出去的冲动,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少年眉眼精致,一张口就透出养尊处优的气势:“怎么还不开饭啊,唉,你能不能给我拿个包子?我快饿死了。”
白秋池清楚能和傅家扯上关系的人非富即贵,因此并不敢怠慢他,而且这少年说话虽然有些骄横,但眉宇间却神采飞扬,让人根本生不出厌恶。
“啊……你问师傅要去,我只是个帮忙的。”白秋池不好意思地笑笑,谢采兰噘起嘴,“我才不找那个老头子呢,一点儿也不慈祥,我都听他骂了半天徒弟了。”
白秋池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谢采兰也不要他回答,兀自说道:“我叫谢采兰,你叫什么名字?”
“白秋池。”白秋池老实地回答。
“你是傅老爷什么人?”
“我是他……儿媳。”
谢采兰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更圆,“你也是双儿?”
白秋池愣了下,他口中的“双儿”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妖儿”,于是不自在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问:“你也是?”
“昂。”谢采兰神态大方,没有半分忸怩,白秋池越看越羡慕,越看越心生惭愧,他们年纪相仿,身体也一样,为什么人家活得恣意张扬,而他却如此怯弱自卑?
“你是谁的夫人?傅齐……傅齐禄?”谢采兰顿了顿才想起傅齐禄的名字。
“不是,傅齐朗是我丈夫。”白秋池有些羞耻,每当他亲口承认这一点时就会想起他和大哥乱伦的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谢采兰听到他说不是时松了口气。
“傅齐朗?是那个傻子吗?”谢采兰口无遮拦,有些嫌恶道:“不过傻子也比那个傅齐禄好。”
这倒是真的,白秋池默然颔首,不禁对这少年生出些许好感,“我去帮你拿包子。”
“谢谢啦!”谢采兰道完谢才反应过来,白秋池已经拿着一个馒头过来了,他气得跳脚:“你刚刚怎么不帮我要?”
“你自己有手啊……”白秋池无辜道。
谢采兰被他一噎,小声嘀咕:“要不是看你好看,我早不理你了!”
白秋池不仅没放在心上,而且觉得这少年真性情,还挺可爱。
关键是还夸他好看了!
“你怎么就拿一个啊?”谢采兰才看到手里的馒头,嫌弃道:“这也不是包子啊。”
白秋池好脾气道:“早上只有馒头,晚上才蒸包子。先拿一个给你垫垫,马上就开席了。”
“噢。”谢采兰捏了捏馒头,发现蒸得特别软乎,满意了些,撕开一半递给白秋池,“喏,给你吃。”
白秋池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够吃么?”
“谁叫你只拿一个啊。”谢采兰有些羞赧,白秋池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问怎么只拿一个,是为了给自己吃,不禁有些感动,好像除了家人和大哥以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别人的善意了,以至于竟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给他一半馒头而感动。
“不用了,你吃吧,我还要洗菜。”
“你们傅家连个洗菜的下人都没有吗?怎么还要你这个少夫人洗啊!他们是不是欺负你?”谢采兰双手架腰,气汹汹得仿佛只要他点头就要去帮他出头,白秋池连忙拦住他,“是我自己看师傅忙不过来,主动要帮忙的。”
“……噢。”谢采兰顿时泄了气,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这时有人唤了一声“兰儿”,刚耷拉下来的嘴角瞬间翘起,朝白秋池吐了吐舌头,“我哥哥来找我了。”
“你跑这里做什么?”说话间谢柏舟朝他们走来,广袖长袍端的是儒雅华贵,走到近前对白秋池作了个揖,“幼弟顽皮,没有冒犯阁下吧?”
白秋池第一次看到这般气度不凡的人物有些紧张,连忙摆摆手,谢采兰状似生气地摇了摇谢柏舟的手臂,“我怎么就顽皮了?”
当着外人的面谢柏舟不好哄他,只道:“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谢采兰气得不想理他,被他拉走之前还不忘跑过来叮嘱白秋池,“有空到长陵侯府找我!”
白秋池受宠若惊地应下,直到被走过来的傅齐山吸引去了注意力,眼睛一弯,“大哥!”
傅齐山被这一声“大哥”叫得没了脾气,不顾他反对将他拉到角落里,“这手不想要了?”
白秋池自知理亏,低着头擎等他数落,谁知傅齐山却并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他的手擦了擦塞进怀里,白秋池一惊,连忙要抽出手,手腕却被他牢牢按在肚子上。
“不行,我手太凉了……”
“现在知道手凉了?我若再不出来你是不是要洗到晚上?”
“那也不能……”
傅齐山打断他,“你能我就能。”
白秋池咬着嘴唇,手指曲着不敢碰到太多的皮肤,傅齐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淡淡地警告他:“捂热了才能拿出来,你越折腾,越浪费时间。”
白秋池只好张开五指贴在他的腹部,紧绷的皮肉,鲜明的腹肌,纵横交错的沟壑……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动,让他痴迷,他壮起胆子垫脚亲了亲大哥的下唇,让干燥的唇瓣蒙上一片水光。
白秋池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大哥,这才第二日便已成了这般模样,熬到头七得成什么样儿?
“心疼我?”傅齐山看他红着眼点头,点着他的额头道:“你这样我就不心疼了吗?自己找罪受。”
白秋池由着他骂,甚至被他骂也觉得高兴,挨到他怀里,抿嘴忍笑,蹭得傅齐山也绷不住了,“行了,不是不让你帮忙,量力而行明白吗?”
白秋池一个劲儿点头,想起来刚才遇见的少年,有些忍不住炫耀地讲给他听,傅齐山捧场地夸了他几句,白秋池笑够了才问:“哪一个是长陵侯?”
“年纪大些的那个是长陵侯,叫谢柏舟,谢采兰是他弟弟,也是他妻子。”
白秋池张大了嘴,“……妻子?”
“嗯,前几日刚成的亲,只请了亲友,没有大张旗鼓,所以很多人不知道。”
“可他们是兄弟啊……”
“不是亲的,谢采兰好像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本来是当弟弟养的,养着养着就成了妻子。”
白秋池显然还没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缓过来,现在回想刚刚他们相处的情态,似乎的确与一般的兄弟不同,更像是他与大哥那样……
傅齐山见他久久没有回神,不禁担心,“怎么了?接受不了吗?”
白秋池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妖儿也可以成亲吗?八抬大轿的那种?”白秋池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说是和齐朗成了亲,其实只是自己收拾东西搬了进来,没有花轿抬,没有宾客道贺,也没有拜天地,而且都没听说过妖儿正经穿嫁衣拜堂……大哥,我们到金陵会办喜事吗?”
“我答应到了金陵便与你成亲,你以为呢?”傅齐山无奈地看着他,“你难道以为我说的成亲,只是换个地方与你睡在一处?”
白秋池没说话,但那副神情一看便知他就是这么以为的,傅齐山难挨心疼,到底有多卑微才会不敢对未来抱有一丝期待?连最基本的都不敢奢望?
“白秋池,我要和你成亲,八抬大轿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联动,有些许紧张
第21章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亲手把他送到了我面前。”
如果曾经所经受的苦难都是为了遇上大哥,那白秋池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苦难本没有意义,但大哥的存在赋予了它们意义。
白秋池从衣服底下环住傅齐山,双手叠在他精壮的后腰,手掌的温度渐渐回暖,眼眶也热起来,一张口便喷出热气,像蒸笼上氤氲的烟,“嗯,咱们成亲,白头偕老的那种。”
傅齐山轻叹,“心肝儿,别哭,脸会青的。”
白秋池听话极了,抿着嘴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傅齐山说了句等等,从暗巷里跑出去,回来时拿着两个馒头。
“什么都没吃还忙活了半天,存心叫我心疼。”傅齐山躲过白秋池伸出的手,亲自撕下来喂他,白秋池起初不好意思,虽说这巷子不起眼,但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有人会望进来,可傅齐山却不在乎,白秋池也便放下顾忌,就他的手吃。
大哥不怕,那他也不怕。
天塌下来两人一起顶就是了。
“昨晚没睡好吧?草席怎比得了床榻,后半夜还冷风嗖嗖的,吃完就回去睡一觉,别瞎帮忙,有那力气省着晚上过来陪大哥守灵,嗯?”
傅齐山特意加重了“守灵”两个字的语气,一下勾起白秋池的记忆,那算哪门子的守灵啊……他低下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又心疼起来,他能抽空睡上一觉,大哥却还要应付宾客,白天是断不能歇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