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钦对岑黎玊可是十足的好,从前的事他也无暇再动脑子杜撰一二,实打实的从他记事开始说起:“我记事的时候,是在宫里……”
……
薛子钦能知道的关于他自己的事,就只有他出生的年份,是明元二十九年,至于生辰月日,一概不知。不过他有个养父,不是薛长峰,而是另一个人。
那人是薛子钦第一个养父,不过他从来不叫养父,而是按照规矩,叫他宋总管。
宋总管是先帝在位时,也就是明元年间宫里御膳房的总管,就在御膳房里是最大的,无论是太监宫女见着他,都得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宋总管”。这当然不会光是因为职位,在宫里若不是得了那位贵人垂青,职位也就是个虚名,他人是尊或者不尊,全看恩宠。
宋总管之所以这般有面子,是因为先皇爱极了他的手艺,每日的膳食皆由他率人亲制,宫里其他的妃嫔皇子想要尝尝宋总管的手艺,除了逢年过节,宫中喜宴之外,纵使是威逼利诱,也使唤不动宋总管。就冲这份先帝的盛宠,宋总管在宫里过得可算是惬意。
薛子钦曾经问过宋总管自己的身世,宋总管倒没有详说,兴许他也不知道其中详情。他只说,明元二十九年,他放假出宫去外边逍遥了月余,美名其曰是去找找灵感,以便做出更加可口美味的菜肴,就在那时,在一家窑馆门口,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薛子钦。
算算月份,薛子钦约莫月余,那时候正是夏日,所以每当立夏的时候,宋总管便会做一些好菜,加上些小点心算是给薛子钦庆生。
他在宫中生活优渥惬意,御膳房总管一职,又不会卷入什么斗争之中,日子过得好,人也和善,对待薛子钦真像是对待自己亲儿子一般,教他厨艺,还教他些拳脚功夫,以求能有个自保的能力。
薛子钦懂事些了后,倒真觉得上天垂怜,他这么一个很可能是窑姐所生的野孩子,能遇见宋总管这样好的人,再对他视如己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这般运气?
但好景不长,他八岁的时候先帝驾崩,先帝的几个皇子开始争夺皇位,湘城一片狼藉,宫里也是处处危机,宋总管带着薛子钦一路逃出了皇宫。
故事到这里,若真是好运气,可能就会是宋总管带着薛子钦,做了平民,凭借手艺,生活也不会太悲惨。
可随着皇子们夺位,大小战事无法避免,王都一度到处是流民和各路兵将,宋总管虽然会点功夫,但在这种大势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大概前半生过得太舒服,在逃出王都的路上,宋总管被流民杀了,留下八岁的薛子钦,一个人在死人堆里装死,逃过了一劫。
那时候有钱人大门紧闭,没钱的穷人被搅得鸡飞狗跳,连乞讨都不知道向谁讨要。所谓乱世,有钱有势有兵的,就在争夺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而平民庶人,却只有死路一条。
薛子钦在死人堆里藏了三日,在第四日的时候拖着瘦弱的身躯想去巡点吃食,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最终倒在街边,奄奄一息。
所以说天意难测,也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薛远山大将军死于夺位之战,儿子薛长峰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帮助当今皇上,夺得帝位,薛家满门荣耀。大局安定之后,薛长峰被调去北方驻军,就在途径城郊之时,奄奄一息的薛子钦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抓住了薛长峰的脚。
薛子钦便成了薛子钦,成了薛长峰的义子,成了如今的薛将军。
第95章
江也听完这段转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魏麟已经改蹲为坐,非常放松地盘起腿坐在地上。余光瞥见江也正看着自己,魏麟也转过头去跟江也对视道:“难怪将军厨艺那么好哦……”
“嗯……”江也认同地点了点头,谁也没在意重点好像放错了。
谁也没料到薛子钦原来之前还有一个养父,听着他言辞间对那位养父的称呼,仿佛要比对薛长峰更为尊敬。魏麟不止一次听见薛子钦称薛长峰为老头子,可刚才他跟少年所说的那人,却很是认真地称为宋总管。江也对此倒没怎么注意,他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悄声说道:“还记得那次喝酒吗?就是闲聊,说将军有块护心镜。”
“嗯?记不得了。”
“那你记得些什么啊?”江也埋怨道。
魏麟嘿嘿一笑:“记得你的……嗯哼。”
江也不爽地伸手掐住魏麟手肘窝里的肉,慢慢地用力,脸上却波澜不惊道:“嗯?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错了,你接着说……”魏麟吃痛,表情都有些扭曲。
江也这才满意地停了手,接着说道:“说将军身上有块护心镜,上面就有个‘宋’字。看样子就是这个人送的了……”
“哦,好像有这么回事。”魏麟说着,耳朵又贴上了帐布,“嘘,将军又开始说了,接着听啊。”
……
薛子钦说自己不擅长讲故事,那可是一点都没谦虚,就幼时那点事,他左一句右一句,说得颠三倒四。大事到“那年收成不好”,小事到“御膳房最好吃的糕点是水晶蟹黄包”,他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岑黎玊也不嫌他说得乱,一直看着他听他说,偶尔还会配合地问上一两句。
故事就说道薛子钦被薛长峰认作义子,薛子钦便停下来,顺便去几案上倒了杯茶喝,润润嗓子。
见薛子钦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岑黎玊问道:“之后呢?我还想听。”
薛子钦把茶杯放下,又坐回他身边。约莫是因为闲聊许久,他今日格外的放松,岑黎玊希望他作陪,那今日不出去也无妨,薛子钦这么想着,温和地回答道:“你也听了,我不会说故事。”
“那便把你少时的事情说给我听就好了。”岑黎玊眨眨眼,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薛子钦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些军营里的琐事,没什么好说的。”
“表哥总不是倚仗舅舅的身份,才当成将军的吧?”
若说话的人不是岑黎玊,而是换做其他人,恐怕立马就会触怒了薛子钦。可说话的人偏偏就是岑黎玊——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点都没变,仿佛只是再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绝非话里有话的想要去讽刺薛子钦之类的。
薛子钦愣了愣,自然不会生气,语气云淡风轻地回答道:“义父的性子,是怎么也不可能替我铺什么路的。”
“那表哥能当成将军,定是经历颇多,能否说给我听呢?”
薛子钦思忖良久,长吁了口气,语气格外轻松地开了口:“好吧,最开始来军营里的时候,无非是打打杂,那时候我才八岁,连刀都提不动,只能帮着后勤打杂,过了两年才开始跟着每年应征的新兵一同训练。”
“后来呢?”
“后来十三岁开始打仗,十四岁当了步兵营营长,十七岁当了副将,二十一岁受封将军,然后就这么一直打仗到如今。”
岑黎玊听着竟笑了起来:“没想到,表哥还会有耍滑的时候。”
“这也算耍滑?”薛子钦微微低头,挑眉看着岑黎玊的脸。他额前的头发落下,弄得有些痒痒,他便顺手将额发都拢到耳后,露出整张脸庞。自然脸上的伤痕也露了出来。岑黎玊原本就靠着柔软的枕头,算是半躺着听薛子钦说这些往事,见薛子钦这般,他伸出手,轻触薛子钦的脸。
先是脸颊,再用食指轻柔地细细描过那两道交叉地旧伤痕道:“表哥说得如此轻巧,一年时间就当成步兵营长,其中的故事想必十分精彩。”
“还有呢?”立刻就察觉岑黎玊话还没说完,薛子钦索性直接让他都说出来。
“还有就是……表哥这伤,是从何而来?”
伤口被岑黎玊指尖的温度摸的阵阵发痒,明明已经是多年前就痊愈了伤,却因为他的触碰像是新肉生长般。薛子钦有点不能适应这样的悸动,所以伸手抓住岑黎玊瘦弱的手腕,把他的手放进被褥里,又给他掖好褥子道:“我去让钟倚过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
魏麟正听到兴头上,他对薛子钦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也十分有兴趣,却没想到薛子钦竟然不说了。魏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突然猛地一拍江也的大腿道:“我裤子都脱了居然不说了?”
这一下力道还真不小,拍得江也“嘶”得一声倒抽一口气,差点就叫出了声,哀怨地说道:“他不说了你打我干什么?”
魏麟这才察觉自己刚才好像用力太猛,打了江也大腿一巴掌。他转过头看江也,这回轮到江也不知何时已经从蹲着变成盘腿坐着了。魏麟伸手摸摸刚才自己拍的地方道:“不好意思啊,情绪一激动,打错了。”
“……”江也甩开魏麟的手,自己在大腿上揉了起来,道:“我其实也蛮想听下去的。”
将军帐里的对话已经彻底停了,薛子钦好像真的去找钟倚来给少年例行检查了。魏麟从地上起来,先把自己屁股上沾的灰拍掉,然后对江也伸出手。江也自然不会客气,抓着魏麟的手也从地上站起来。
魏麟自然而然地绕到他身后,帮他拍起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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