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池身子僵住了,被他故意忘记埋没的事情被人挖出来了。他哑着声音说:“少爷,你怪我吗?”
“怪你干嘛?”这些天,花封枝都看在眼里,“你在代替我做我做不了的事情。我怎么舍得怪你不回去看我呢?”
“小池子。”花封枝手指穿过他披散下来的长发,声音柔和道:“我为你骄傲。”
花封枝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萧临池了,他也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变得陌生,甚至觉得萧临池是恨自己的。
萧临池遮住了花封枝的眼睛,贴住了他的双唇,“少爷,我好想你。”
花封枝不是傻子,他终究明白了萧临池这些天情绪起伏不正常的原因。
萧临池喜欢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了。
花封枝是任性的,他对萧临池也没什么厌恶的心情。他伸手勾住了萧临池的脖子,咬了他一下说:“我知道。”
“小池子,你是大将军,等你凯旋,舅舅肯定会赏赐你很多东西的。”花封枝离开了他一些,继续说道:“你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少爷。”萧临池声音有些颤抖,他没想过有一天花封枝会对他这么平和地说话。
“好了,快醒过来,盖上被褥睡一觉。明日不是还有领兵出战吗?不要受寒了。”
“我想看着你。”
或许是因为在梦里,萧临池第一次违背了花封枝的话。
“我怕醒过来以后再也梦不到你了。”
花封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摘下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叹了口气,“那你在梦里睡一会?”
“我想看着你。”萧临池执拗地回答。
行吧。
花封枝没忍心说他。
第二章
萧临池醒来手臂有些发麻,他睁开眼有一瞬间迷茫。灯已经熄灭了,外面的天也亮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掌,脑子里是梦境的片段。昨晚他梦到花封枝了,他抱了他,亲了他,还看了他很久很久。
花封枝说过的话到最后只记得一句。
“我为你骄傲。”
花封枝的声音偏冷,可梦里和他说话时却掺了不少的温柔,这是萧临池肖想了多久的事情。
“梦啊。”萧临池蒙上眼睛,叹了口气,手遮住了眼里快要溢出来的伤心。
他也只能在梦里看看他了。
花封枝从他醒来就守在他身边,看萧临池这副模样也觉得不是滋味。他想告诉萧临池,可他又说不出口。
花封枝不知道他还能飘多久,与其让萧临池重燃希望再绝望,倒不如让他接受自己已经身亡的消息。
“对不起,小池子。”花封枝咬了咬下唇,大不了以后经常入他的梦安慰一下他好了。花封枝心里胡乱想着。
萧临池胜了,他平定了边境,赢下了百年的安宁。可世事难料,在花封枝想着有机会再入一次萧临池梦时,噩耗传来。
敌军残余的人在萧临池回京城的路上谋划了一场刺杀。
花封枝看到昔日强大的人从马上倒下,手足无措。
明明萧临池已经赢了。
明明他马上就能回京城封官加爵。
可他被暗算中箭,血流不止。
花封枝第一次这么恨自己那具病秧子的身体。如果不是他死了,萧临池也不会精神萎靡,看上去越来越毫无生志。
花封枝知道萧临池的实力,以他平日的敏锐程度,一支偷袭的箭又算什么?可他没躲,从马上跌落。
他站在萧临池面前蹲下身子问他,“疼吗?”
可萧临池看不见花封枝,眼睛直直看着京城他方向。军中乱成一团人全围上去了,吵吵闹闹的,可花封枝听见嘴里念着的话,他说:“枝枝,等等我。”
花封枝这才明白,那时他刚到边境听到萧临池说的等等是什么意思。萧临池早就想和他一起走了,只是当时江山未定,花封枝的心愿也没实现,他走不了。
花封枝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想伸手抚平萧临池皱起的眉头,“你这又是何苦?搭上自己一条命来喜欢我。”
“我这辈子最不喜欢欠别人的。”花封枝手指描摹着萧临池的脸,“可死了以后,欠的最多的是你。”
他欠萧临池一个安稳的人生,欠萧临池一份情意,也欠萧临池一条命。
萧临池合上眼,带走还没说完的那句话。
“枝枝……”
我心悦你。
花封枝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情景眼熟得紧。冷冷清清的屋子,桌上的热茶早就凉透了。
“我这是在做梦?”花封枝想站起身,可身子一晃,碰到了桌上的杯具。他摇了摇头,“鬼哪会做梦。”他侧头打量着屋子,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几年没看到也熟悉得很。
花封枝看了眼手,伸手捏起撒出水的杯子。
可以握住。
花封枝愣住了,这是他死去以后,到现在第一次情绪上有起伏。
几年前,萧临池中箭身亡,他就没回过京城,也没单纯停留在一个地方。花封枝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多久的鬼,独身一人游遍了大启国。
他早就了无牵挂,除了对萧临池的死有些耿耿于怀,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他花了几年,飘遍了大启国每一寸土地。走得多便见得多,以往的傲气和因为身体病弱的愤懑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宽广的性子。
花封枝见过人间最美的景色,也见过最坏的人,心里的自责和愧疚在这些年里也消失了许多。他放下了那份不平和对自己身体的埋怨 。
“少爷?”
门外侍女的声音拉回了花封枝的思绪,他回过神答道:“进来。”
进屋的侍女是从小就照顾他的茶月,茶月长他七岁,对他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花封枝目光落在茶月受伤的手背上,眼神深邃,最后又归于平静。他记得茶月这伤是他死前一天不小心刮破的。
“小…”花封枝张了张口,最后又将那个称呼咽下,他问道:“你这伤几天了?”
茶月没想到少爷会关心自己的手,她连忙答道:“两天了。”
花封枝眼神一滞,又垂下眼睑。
“嗯。茶凉了,帮我沏一壶热的上来。”他声音低沉,不像平日那样尖锐。
茶月虽然惊讶于少爷今日脾气似乎很好,但还是没忘自己的身份,答了一句“是”,端着桌上冰冷的茶水退下去了。
花封枝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死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气息就断了,要不是茶月来询问,恐怕得夜里才有人知道他死了。他素来喜欢清净,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身体指指点点,就请求母亲搬到了最偏远的院子里。平日也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扰他的清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记得他死的时候,茶还冒着热气。所以,这一次他没死,活下去了吗?花封枝莫名松了口气。再死一次谁都不会不愿意的。
“我没死,小池子不会出事吧?”花封枝呢喃着,他抿了抿唇。
“清月。”花封枝提了些音量,长公主安排了两个照顾他的侍女。
茶月和清月。
“少爷。”清月推门进来,她看上去比茶月干练许多,也比茶月大一岁。
花封枝觉得嗓子有些痒,咳了两声,“你去把徐御医叫来。”
清月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惊喜地说道:“少爷,你终于愿意见御医了?”说完,她鼻尖一酸,她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花封枝是个病秧子,全城闻名的病秧子。他爹是将军,娘是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打小就备受宠,因为长公主的缘故,皇上对他也更是上心,把宫里最好的御医都送到将军府给花封枝看病。
可自从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花封枝的身子就愈发不好,经常不配合御医。每次喝药都在斗智斗勇,一没人盯着花封枝就会把药倒了。
这还是第一次花封枝主动提出见御医。
花封枝看着清月泛红的眼睛,瞧见快落下的眼泪,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清月倒吸了口气,她拍拍自己的嘴巴说:“呸呸呸,少爷刚刚说的都是胡话,老天爷莫听。”
花封枝愣了愣,最后还是没开口。他是将军和长公主的独子,向来待清月茶月像姐姐,看见清月因为自己主动看御医的事而开心,花封枝心里有些感触。
他以前太坏了。往死里作他这具破烂身子,一天到晚只想着解脱了就好了,丝毫没想过身边人的感受。
花封枝又想起爹娘一夜苍白的头发,茶月清月哭肿的眼睛,以及萧临池的死。
他真是太恶毒了,伤了这么多人的心。
花封枝伸手抹掉清月的眼泪,“以后我会好好吃药,不让你们担心。”
清月点了点头,她收拾好情绪对他说道:“少爷,我这就去请徐御医来。”
看着清月离开的背影,花封枝鬼使神差开口说道:“再替我准备纸笔。”
清月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少爷要写字吗?”
花封枝想到那人收到东西时可能的反应,翘起嘴角,他摇摇头说:“不,我是要写家书。”
清月想到远在边境的人,小声问道:“给萧小将军?”语气满是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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