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傅少御将身子压低,几缕黑发垂落在萧绝脸颊,“让我再看你一眼,我便悉数奉告。”
“去死。”萧绝咬牙抬膝,猛击傅少御下体,傅少御早有防备,闪至榻下,用锦被将萧绝裹了一圈,手脚皆被束缚,一时难以挣开。
“你当真不怕死?”傅少御再次欺身压下,一手去扯萧绝左眼上的布条,还不忘调侃,“你这蒙眼布条斜过额头,我乍看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家编了条小辫。”
萧绝此刻只想跟他同归于尽,那只作祟的手却突然撤开了。
“罢了,再逗弄下去,你只怕要咬舌自尽。”
傅少御笑道,两指在自己颈间抹了两滴血,转而按住萧绝的唇,来回碾磨。
萧绝羞愤难当,恨不能张嘴咬掉那两根手指,便见傅少御冲他摇了摇头。
“嘘——我的血就是解药,你若不肯配合,届时再想索求,我定不肯乖乖任你刺上两剑取血了。”傅少御煞有介事道,“实不相瞒,并非是我给你下的毒,而是我那名暗卫。他与你对掌之时,毒便在了,你若不及时回来找我,不出三天便会筋脉逆转,爆体而亡。”
萧绝半信半疑,他从未听过此等诡异的掌法。
傅少御继续道:“那名暗卫自小便是药人,浑身上下皆为剧毒。而我的血,便是唯一解药。”
卧于房顶侧耳细查室内动静的绝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绝眸色转暗,抿唇舔去那些腥涩血滴,“为何不见好转?”
“你未免太过性急,最起码要休整两天才可恢复内力。”傅少御撤开身体,一拢衣襟,道:“你走吧,从哪来回哪去。”
萧绝踹开被褥,将蒙眼布条系好,跃上窗台时,忍不住回头望了傅少御一眼。
“为何放过我?”
傅少御粲然一笑:“那般漂亮的眼睛,傅某不舍。”
第3章 雀翎台
萧绝跃出窗外,正与从房顶翻下的绝影打个照面。
他本能按住腰间软剑,绝影却对他视而不见,径直去了院内一间厢房,把门合上。
这对主仆当真古怪。
勉强凝聚内力,萧绝纵身跃出别苑,沿来时路悄然溜出沈家庄,回到暂居的客栈。
他盘腿坐在榻上运功,依然毫无起色,不由焦躁,抬眼便见悬于床头的画像,画中人俊眉修目、顾盼神飞,似活了一般。
此人表面看似翩翩侠义君子,内里不过是个言辞轻浮的浪荡徒。
萧绝扬手欲将画像碎为齑粉,却因内力不济,画像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最终撞在墙上,摔落在地。
他挥熄烛火,躺在榻上,闭眼尽是傅少御以血拭唇的画面。
辗转难眠,他又下床踱至墙角,弯腰将那副画像拾起。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被摔裂的半截画轴掉在脚边,有粉末状的东西从断裂处漏出,洒在他的指尖。
萧绝重新燃亮蜡烛,捻了丁点粉末放到鼻下轻嗅,没有任何味道,再放到舌尖舔了一下,面色骤沉。
他又将整幅画拿到烛下细细查看,这才惊觉,不止画轴两端与内部,便连画布上都有细碎粉末。
极为单薄的一层,烛火下状似墨中杂质,若非凑得极近,根本不会发觉。
他虽不擅毒,却也笃定他内力凝滞皆因这些粉末而起。
萧绝双手撑着桌案,俯视画卷上的男人,回想起他煞有介事搬出的那套药人说辞,低声笑了起来,浅似琉璃的右眼弯成月牙儿一般。
好一条会扯谎骗人的舌头,真想割掉。
他将画卷抛至空中,剑影寒光闪过,画像顷刻间被碎成无数纸屑。
翌日清晨,他便提剑去沈家庄外守候,伺机再次出手,这次他绝对会毫不手软割破那人的喉咙。
只是傅少御迟迟不肯现身,萧绝却收到踏仙阁一连三封飞鸽传书,急召他回阁。
他置之不理,只待取下傅少御首级再行返回。
等内力恢复至八成时,他欲主动出击,傅少御身边那个如幽灵般的护卫突然现身,给他捎来口信:“我家公子说他知你感念他赠药美意,但实不必当面致谢,请回。”
萧绝冷笑:“既然他不肯受我谢意,那便你来替他。”
绝影不与他多作纠缠,躲过一剑,便施轻功纵身离开。
萧绝在后紧追不放,袖箭“嗖嗖”射出几道,绝影左闪右避却还是被钉中左臂,眼见前方一片柳林,正是甩脱追杀的好机会。
他穿林拂叶,如鬼似魅,刚抽出嫩芽的柳条晃荡成十里碧波,扰了萧绝视线。
不过眨眼功夫,便再寻不到绝影下落。
萧绝扬手一斩,震荡剑气竟将一株碗口粗的柳树拦腰折断,他杀人取命从无失手,如今却被傅少御连番戏耍,岂能不气不恨?
他没再回平川沈家庄,绝影轻功绝顶,却故意示弱引他出城,傅少御定已趁机离去。
路上抢了匹马,萧绝星夜兼程赶回蜀中不至峰,踏仙阁便建在此峰最高最险处,上接云霞雾霭,下连叠翠层峦,仿若人间仙境。
可叹这仙境,住的并非九天谪仙,而是群杀人不眨眼的鬼面罗刹。
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筹码,给得出足够动人的理由,踏仙阁便能帮你杀神弑佛。
萧绝此次失手而归,本想先去刑堂领罚,只是人还未至踏仙阁下的山门,便隐约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拾级而上,没多久便看到路边叠放了一堆无头尸。
有些尸体尚新鲜,血流不止,将山石台阶染成红色。
走进踏仙阁时,正有几人在往外搬运尸体,头颅亦不知所踪。而平日他练剑的那株黄桷树下,一片血泊还未干涸。
“哎呀呀,”唐筠一身青衫站在剑阁二楼窗边冲他挥手,“你怎么才回来?这几日的热闹你错过了大半。”
萧绝状似随意拈起两片绿叶,抬眸一瞬,飞叶直袭唐筠面门。
唐筠闪身避开,再回眸时,萧绝已跃上二楼近至身前,软剑直刺咽喉,唐筠忙挥扇格开,但脖颈还是多了道细长血痕。
他暗自心惊,若此剑再深一寸,自己必死无疑。
“你这是做什么?”
唐筠纵身跃出窗外,二人在飞檐青瓦上交手数招,兵戈声引来众人围观,却无一人出声制止。
萧绝不作解释,招招欲取唐筠性命。
唐筠苦极,扇骨尖刺纵然再利,却也无法在寒霜软剑下强撑太久。
“纵你不顾同门情谊,却也该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
衣袍被软剑割破,唐筠手中折扇疾速旋出,萧绝后仰避过时左眼的布条松脱,飞旋折扇在那抹幽蓝眼瞳中映成一道漩涡。
萧绝以剑撑地,软剑弓出一道弯弧,他借力拧身立于飞檐之上,剑尖直指唐筠。
“画像有毒。”
“毒?什么毒?”唐筠收回折扇,形容狼狈,面露不解,“我若给你用毒,你岂能活到现在?”
“还想狡辩?”
萧绝随手挽了个剑花,清风微荡,飞舞发丝下,两眼一浅棕一深蓝,摄魂夺魄似的妖。
“悄无声息散我内力,再遣我去行刺傅少御,唐门主此招借刀杀人用得高妙。”
唐筠一怔:“你也被散了内力?”
萧绝手腕一转,寒霜发出铮鸣之音,唐筠赶忙将折扇挡在身前,急道:“你可看见那些无头尸?都是内力散尽后被割下头颅的。我也一样,现在还未全然恢复,不然怎会在你剑下如此难堪?”
怕他不信,唐筠指向院中众人,挥手道:“你等快帮我解释啊!”
“是!唐门主所言非虚,前几日确有杀人魔混进阁中,专割门主的脑袋呢!”
“唐门主可是最后一个了,萧绝你莫要乱来。”
“对啊,见咱们自相残杀,真凶指不定伏在暗处窃喜呢。”
“哦?专取人头颅?那你的脑袋……”萧绝双眸微眯看向唐筠,苍白面容忽绽出一抹艳丽之色,“我便帮那人割了。”
“你怎得不信?!”唐筠疾退,纵身朝阁主所在的雀翎台奔逃。
他暗自叫苦,当初就该随便指个什么人领了送画像的差事,这样今日也不必像躲疯狗一样仓皇狼狈。
被萧绝盯上,哪怕自己暂时保住性命,也只怕以后在踏仙阁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要尽快脱身,反正他在这鸟不拉屎的不至峰也待够了。
雀翎台在不至峰顶,地势险峻,修缮的台阶陡峭狭窄,极为难行,唐筠平日最烦的就是要来这里参拜议事,只是今天这条逃命路,他觉得格外亲切,甚至有几分想哭。
“那画我真的全程没有动过啊!萧绝你冷静点好不好?!”
唐筠边扬声大喊,边挥扇打落身后飞来的暗器,眼见前方就是雀翎台,急忙高呼一声“阁主救命”,同时脚下不稳,摔落高阶,狼狈滚到萧绝脚边。
“我委实冤枉!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当真没有心吗?!”
唐筠一声急呼,寒霜剑停滞一瞬,便被一石子打歪。
唐筠趁势爬起,使出全力纵身一跃,躲在突然出现的人身后:“阁主救我!”
阁主崔玉书年逾六十,两鬓花白,一袭广袖白袍裹住清瘦身躯,仙风道骨,倒不似做了多年杀人越货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