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凛,扬手撒了傅少御一脸白色粉末。
傅少御掩面屏息之际,右臂被斜刺一剑,血腥味弥散开来,月华剑翻转直砍萧绝手腕,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萧绝紧闭左眼,冷啐一句“无耻”,不管不顾将两袖中的暗器、毒粉、蛊虫齐齐射向傅少御。
傅少御左闪右避,身形显出几分踉跄,饶是如此,一张嘴仍是喋喋不休。
“阁下虽为男子,容貌却生得美艳动人,即便这般故作女儿嗔娇之态,也实难教人厌恶。”
“去死!”
萧绝手中软剑忽发出嗡鸣之音,剑气暴涨,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傅少御喉间。
傅少御不敢怠慢,挽剑格挡之际,他于飞舞青丝中看到了萧绝的左眼。
一抹幽蓝,海妖般的魅。
失神一瞬,颈间温凉,右肩随之传来尖锐的刺痛,傅少御抿唇踢向萧绝下盘,萧绝拔剑再刺,眼见就能取下此人首级,檐下忽飞出一道暗影,将傅少御护在身后,一掌拍下震得萧绝虎口发麻。
萧绝见他来了帮手,不欲以一敌二,射出最后一道暗器,几个起纵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必去追。”
傅少御收剑入鞘,抹去飞溅在脸上的血沫。
暗影回身,单膝跪地垂首道:“公子何必以身犯险?属下……”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傅少御捂住伤口,纵下房顶,朝沈家庄的方向走去。
长街复归平静,缩在窄巷里的打更人抹去额头冷汗探出身来。
一阵清凉夜风打着旋儿飘过,他不禁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瞅,方才激斗的屋顶已空空如也。
第2章 问药来
傅少御回到沈家庄时,魔教之人已经离去,七八个受了伤的宾客正被搀扶前往内院休养,那个被暗器致死的倒霉鬼横尸廊下,身上盖一层白布。
见他回来,肩膀还负了伤,众人既惊且怒。
两年前,傅少御一人连挑三名高手,强势闯入江湖青云榜。当初很多人不服气,下书挑战,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能伤到傅少御的人,绝不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究竟是何人?傅少侠可看清楚了?”
“定是魔教之人,趁铁面鹰爪献上剑谱转移视线之际,伺机刺杀我辈。”
“会不会是左使?毕竟右使现身了,他们很有可能一起行动。”
“少御伤势如何?”沈仲清亲自迎傅少御前往花厅,家仆搬来一张梨花木椅,傅少御落座后摇摇头,扯开衣襟,露出右肩的一寸细长伤口,血已止住。
“无碍,只是皮肉伤。”
“让老夫瞧瞧,”药谷谷主端着红烛凑近,俯身细细查看一番,方摇头道:“万幸无毒。”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白玉瓷瓶,外敷内服,给傅少御处理好伤口。
傅少御道过谢后,才对厅内众人道:“伤我者并非魔教中人。”
“哦?少御如此笃定,可是知道那人来历?”沈仲清问。
“说来惭愧,”傅少御整理好衣襟,抿唇薄笑,“数月前傅某游历蜀中偶遇一佳人,见之难忘,思之如狂。今日之事,大抵是情债所累,让诸位前辈见笑了。”
听他所言涉及风月,所有人交头接耳一番,又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沈仲清也不好多问,只能道:“若有难处,少御尽管开口。”
“是。”傅少御拱手应了。
沈仲清这才落座主位,铁掌拍案,言归正传:“今日之事,魔教猖獗,可见一斑。”
座下纷纷应和:“是啊!他们早不来晚不来,专挑老庄主您的寿宴这天,这分明是挑衅!”
“寿宴倒在其次,只是魔教与我中原武林相安无事数十载,老夫担心他们今日这般叫嚣是有备而来,”沈仲清捋着胡须,沉眉敛目,肃声道,“不得不防。”
“武林盟主之位空悬已久,魔教是不是认为我们中原武林如今群龙无首,才这般肆无忌惮、登门挑衅?”
说话之人清癯疏朗,名为施正平,善刀法,自创丹阳派,门下弟子众多,算是武林名门大派。
沈仲清沉吟不语,其他人交头接耳议论不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愿唯沈老马首是瞻”,大家纷纷附和。
沈仲清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目光转向傅少御:“武林是年轻人的。”
傅少御起身行礼,道:“傅某素来仰敬诸位前辈,尤其敬服沈老豁达忠义之品性,武林若有沈老坐镇,想来魔教不敢张狂。”
“大家一致推举,自是百般信任与敬崇。”施正平道,“倘若沈兄想退隐江湖,安享天伦之乐,那不妨直言,武林人才辈出,再选一个便是。”
这话痛快爽利,甚至隐约带几分尖酸刻薄,厅中之人多不敢出声。
气氛变得微妙尴尬之际,厅外忽有几名世家子弟齐聚门口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那几人纷纷将手中书卷呈予自家家主,其中丹阳派大弟子,亦是施正平独子施奕,道:“这是街上打更人送来的,说是有人嘱托他将这些书卷务必交给沈家庄的客人,并未指名道姓。”
施正平接过书卷一看,面色凛然。
扉页白纸黑字,歪歪扭扭写着“问渊录”三个大字,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特意注明:誊抄人岑不语。
因是残卷,每份剑谱不过薄薄几页,可数量极多,施奕道:“我已粗略数过,岑不语托人送来的剑谱抄录版本不下百份,内容分毫不差。”
“字太丑,沈兄看看吧,我眼疼。”施正平将那本剑谱扔到桌上,沈仲清并未拿起来,只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其他人将那些手稿一一传阅,虽然其上记载的心法不全、招式残败,却也能窥得一丝玄妙。
若这是整本剑谱……厅中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心思各异,少有人再去琢磨魔教的意图。
傅少御草草看了一眼,道:“今日是前辈寿辰,半个江湖齐聚沈家庄。岑不语只带十名女子前来,虽不为真心贺寿,却也不见得是要和我等起正面冲突,他该知道若是如此,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的意思是?”
“他冒险前来献上《问渊录》,散播残卷的抄录摹本,无非就是想发动全江湖之力,共寻其他卷章。”傅少御道,“这样总比魔教单独搜寻要快得多。”
“傅大哥的意思是,只待我们找齐了,魔教再来强取豪夺,坐收渔利吗?”施奕问。
“只是在下的个人推测。”傅少御道。
“你说的有理,”施正平点头,目光扫过厅中一个个捧着抄本不能撒手的人,“这些年暗中寻找剑谱下落的人不再少数,明日起又会多出一批,对吧沈兄?”
“时候不早了,少御你还有伤,先去厢房休息吧。”沈仲清抬眼看向厅中众人,一并遣散,“诸位且先回去,此事我们明日再议。”
施正平第一个起身要走,却被沈仲清叫住,“正平你先留下。”
见他们两个有私事要谈,其他人也不便打扰,纷纷拿一份抄本,回各自厢房休息。
傅少御被安排在一处安静的别苑独住,他进门脱掉血污衣物,擦洗干净身子,便熄烛上床。
忽然,脖间一凉,寒霜剑刃抵在他的喉间,穴道也被点住。
傅少御淡然睁眼,于昏昧不明的光影中,见到了那张堪称绝艳的脸,只是左眼原本的眼罩,换为二指宽的黑色布条,斜斜遮住了那抹幽蓝。
“分别不过一个时辰,阁下又要来杀我了么?”傅少御躺在榻上,目光幽幽,“可否让傅某临死前,下的脸?方才没看清。”
“少废话,解药拿来。”萧绝将匕首抵在他颈间,眼神狠厉,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解药?”傅少御问。
“装傻?”萧绝手掌发力,吹毛利刃即将皮肤割出一道血痕。
傅少御皱眉道:“很痛。”
萧绝不语,手中匕首又抵深一分,黏答答的血液顺着刀刃滴湿软枕。
“嘶——真的很疼。”
傅少御倏然抬手夺刀,萧绝心中一凛,反掌格挡,两人近身相博数十回合,匕首被打落,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引来门外的绝影警觉。
“公子?”
萧绝欲从袖箭飞出暗器时,身体陡然一轻,天旋地转间,他被傅少御压在床上不得动弹。
“再不老实,我便让那护卫进来,”傅少御紧紧擒住他的两只手腕,低声道:“你内力虚散,以一敌二,必死无疑。”
萧绝不再动了,眼底却尽是杀气。
傅少御朗声对门外道:“无事,我撞翻茶盏而已,你去吧。”
“是。”窗棱外的人影很快便消失了,如鬼似魅。
萧绝咬牙道:“果然是你,把解药给我。”
“你胆子真大,内力近乎全失,还敢夜闯沈家庄,挟问我要解药。”傅少御脖间仍在渗血,有几滴血珠落在萧绝的颈窝,“若非遇见我,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你何时下的毒?又是如何冲开穴道的?”
萧绝见势不妙离开后,没多久便发现内力凝滞,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傅少御搞的鬼,却想不通对方如何在激斗中悄然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