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兀自盯着脚尖,觉得甚没意思,闷闷不乐立起身,擦干净走出浴室。
柳舒仍维持抱膝的姿势坐着,漂亮的脸孔上无波无澜,发梢水珠断线般滑落,仿佛一连串寂静无声的泪。
柳曦趿着湿漉漉拖鞋朝卧室走,半途瞧见一个不速之客在客厅坐着,没好气道:“你又来丢什么人,他不在!”
沈瞻莫名挨了一通吼,略显迷茫地仰起头,落单的羊羔似的。
柳曦冷笑一声,裹紧浴袍径自回卧室。
沈瞻思量今日是见不着柳舒了,只得从沙发上站起,随手取过大衣。正戴着手套,一道细长影子出现在眼底,不由奇怪,脱口而出:“你居然在家?”
柳舒蹙眉:“我为什么不在?”手插在浴袍口袋里,腰间带子松松尚未系上。
沈瞻有些雀跃的模样,眼角蕴出一丝笑意:“你弟弟跟谁生气呢?发这么大火。”
柳舒撇开眼睛望向别处,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他要和秦先生去度假而已。”
沈瞻“哦”了一声,理所当然道:“你也一起?”
柳舒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我懒得凑这个热闹。”
沈瞻追问道:“去多久呢,他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柳舒觉得好笑,“我又不是纸糊的,一天到晚要人围着做什么。”顿了顿皱起眉头,“这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倒有脸打探。”
沈瞻无从反驳,讪讪地“嗯”一声,忍不住抬眼打量柳舒,只觉得他今晚分外好看,或许是刚刚出浴的缘故。一颗心禁不住微微晃动,想伸手替他整理散乱在前额的碎发。
柳舒目若平湖,胸腔没有丝毫波动,单薄身躯掩盖在厚重浴袍下,一言未发。
沈瞻最终没能将手伸过去,仿佛浩瀚无垠的空间将二人阻隔,许久才道:“那我走了”。神情黯然地转过身,背影萧条寂寥。
柳舒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冬日黑夜里,心中生出细如蚕丝的悲哀,飘飘摇摇无法抓住。旧情人到如今这般地步,想想也是没有意思。
回到卧室,柳曦正在打电话,一手捂住话筒:“秦先生要订机票呢,哥哥当真不去?”
柳舒摇摇头。
柳曦对着那头说了几句,有些寂寞的样子,挂断了。
柳舒看弟弟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忍不住安慰:“你和秦先生好好玩,我帮你看家呢。”
柳曦趴在床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闷闷地:“我想和哥哥一起去。”很是无精打采。
柳舒轻轻笑了下,“难怪秦先生笑话你是小孩子。我哪吃得消冰天雪地的,你就当心疼我罢。”顿了顿,“明年夏天一起去海边怎么样?南太平洋上的小岛,租一个水上小屋,晒晒太阳,看看珊瑚,吃海鲜大餐,把沈瞻也喊上,让他替我们付账。”
柳曦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下,“让他当冤大头,那是便宜他了。”
柳舒道:“那就订个最贵的小岛,让他也晓得什么叫做肉疼。”
柳曦扬眉道:“即便这样沈先生怕是也求之不得呢。”
柳舒眨了眨眼睛,钻到被子里拥住弟弟柔软的躯体,下颌抵在他顺滑的发丝上。
柳曦反手拥住哥哥,好一会儿没作声。半晌仰起面庞,犹犹豫豫地:“这么多年了,哥哥也该走出来了……有没有想找个人陪伴,真心对哥哥好的……”
柳舒想:难怪弟弟这么紧张,原来是要说这件事呀。
然而还是发了许久的愣,没有回答。
柳曦垂下脑袋,贴在哥哥胸口,感受轻微的起伏,闭眼喃喃:“我恨死沈瞻了……”
柳舒抚摸着弟弟的头发,轻轻道:“算了。”
片刻后,“其实爱情一事,并没什么拾不起放不下的,以前经历过,现在也不太想要了。”
柳曦闷闷地“嗯”了声。
柳舒笑了下,换上轻松的语气:“你和秦先生什么时候出发,滑雪用具都准备好了?”
柳曦道:“下周,用具到了那边租,我带个常用的护目镜就好。”
柳舒道:“你那个烂技术,别叫秦先生笑话。”
柳曦皱起鼻子,颇为不满:“秦先生也不是行家,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笑话谁。”
出行那日,秦愈湖开车到柳宅来接。
柳舒替弟弟将行李放上车,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又对秦愈湖道:“我可把他交给你了,回来要数头发。”
秦愈湖忙道:“从命。”
柳曦从门内出来,背着书包,栓着充气枕,嘴里塞一颗糖,很是没心没肺。柳舒暗自叹气,心道若是弟弟能永远这副模样就好了。
目送二人开出门外。
刚要回去,就见另一辆车开进来,熟门熟路停在院内。柳舒对那车身再熟悉不过,心内凉凉一笑:他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沈瞻熄灭发动机从车内下来,惊讶道:“你怎么在外面。”
柳舒没好气地:“这是我家,我爱在哪里在哪里。”
沈瞻闻言不怒反笑,讨好地:“对对,随你在哪里。”从后备箱提出两件特别沉重的物什,用线拴着,长长吊起。
柳舒瞧见了顿时倒退两步,眉头大皱:“这是什么东西?”
沈瞻道:“老鸭,客户送的,说这个滋补,特意拿来给你煲汤。”
柳舒仍是皱眉捂住口鼻,一脸嫌恶。
沈瞻倒是兴致勃勃,拎着两只无比沉重的鸭子走进屋,径自入了厨房,柳舒只得跟过去。
不顾家仆和厨子面面相觑,沈瞻在高档西装外面套上碎花围裙,一手拿刀一手按住砧板上的鸭脖,拼拎乓啷开始干活。
柳舒被震得头嗡嗡发响,满眼银光乱窜,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沈瞻道:“鸭肉切块,鸭架熬汤,余下的你想椒盐还是红烧?”
柳舒头疼不已,匆匆道了句“随你罢”,忙不迭逃出去。
两个小时后沈瞻从里面出来,那身碎花围裙终于谢天谢地不见踪影。擦着手道:“已经入锅炖上,放了姜、萝卜、枸杞、红枣和黄芪。这东西滋五脏清虚热,养胃补脾,补血行水,很滋养的。”
柳舒翻个白眼,“沈先生倒是讲究。”语气不善。
沈瞻笑道:“你嘴叼着呢,过肥的不乐意吃,过瘦的不乐意吃,五斤肉买回来能入得了你口的最多四两。”
第9章
老鸭在盅里文火炖煮,鸭油香味醇郁,顺风足以飘出好几里。
沈瞻仔细调整炉火,眼神温柔地注视被蒸汽顶得上下起伏的盅盖。
柳舒面如寒冰,丝毫没有沾染半分温情,倚在门框上凉道:“我以为沈家少爷是个饭来伸手的,断不会近炉灶,没想到居然懂得洗手做羹汤。”
沈瞻一笑,舔了下干燥的唇角:“以前是不会的,后来花了点功夫学。”
柳舒面无表情,“沈宅那么多人伺候你一个,还舍得让你操这份心。”
沈瞻摸了下鼻尖,有些羞赧,“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研究一下煲汤,想着将来还可以做给什么人喝。”眼神不时游移过来。
柳舒怀揣着手炉,撇开目光徉作瞧不见。
老鸭汤上了桌,一揭盅盖,香醇的蒸汽迎面涌上,澄清的汤汁里可见黄亮的鸭脂,枸杞、黄芪泡得饱胀,鸭肉早已熬得酥烂。
沈瞻用瓷勺舀了汤,盛在碗里,仔细吹了会送到柳舒跟前。
柳舒呷了口,略点一下头。
沈瞻小心道:“如何?”
柳舒放下碗:“将来若沈氏破产,沈先生可以来柳家应聘厨子。”
沈瞻有些高兴,仿佛一晚上并没有白白忙活。自己随意吃了点,忙不迭在盅里费劲地给柳舒捞鸭心鸭胗,欢天喜地地任劳任怨。边道:“听说最近你都没去公司,你弟弟整天喊累,说自己夙兴夜寐无人心疼,可怜得不行。”
柳舒掌不住笑:“他那是做给我姨父看呢,生怕老爷子出其不意从乡下杀回来教训他几荆条。”
沈瞻也笑:“原来如此。”顿了顿感叹:“柳老先生看得开,早早放手把公司交给下一辈,自己退休过神仙日子,叫人生羡。”
柳舒道:“不过种种地养养花而已,沈先生要是乐意,也可以提前颐养天年。”
沈瞻大笑:“我也有意解甲归田,可惜人在商场,身不由己。”
柳舒不置可否地一笑。
沈瞻注视着眼前的人,缓缓道:“说起来你也许久未去公司,外面风言风语不是没有,连我也听到些,你当真要把柳氏产业拱手让给你弟弟?”
柳舒耸耸肩,“我身子不济,又经常去医院,哪受得了那些个熬夜加班。况且不能久坐,连差也出不了,会议也只能偶尔出席。”
沈瞻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柳舒接着道:“这种事提早定下来,对大家都好。近些年行业内颇有异动,外患重重,内部切不可再生变。小曦对公司业务日渐熟悉,也算暂时稳住董事会那帮人。”
语气淡然,面上亦无波澜,一手捏着细长银针去挑碗内的枣核,心不在焉地消磨时间。
沈瞻离开的时候,柳舒送他到门口。
二人在玄关相对无言,沈瞻目光低垂,唇间似坠着千言万语,颤动几下无法开口。半晌才道:“我只恨自己年轻时过于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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