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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酒痕)


  “雍州非我不可,皇兄都清楚。”
  “他不一定舍得你。”
  “必要时候,该舍也是要舍的。”卫思宁看着他,神色柔和:“为夫为国戍边,你应该与有荣焉才是。”
  喻旻:“……”
  卫思宁手指在他脸侧蹭着,语气温柔地同他讲话,“我会给你写信。曲昀和林悦会照看你,我放心。你想要的想吃的想看的都告诉我,我去替你拿替你吃替你看,你待在京中,等着我。”
  “可我要是很想你……”喻旻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眼前有些模糊,连嗓子都有些酸痛,“怎么办?”
  卫思宁替他抹掉眼泪,这是喻旻第一次说会想他,“阿旻,你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喻旻突然想到一些事,心中有些酸楚,“你也跟从前不一样,从前你不瞒我。”又想到被仓促告知的离别,有些委屈,“你之前还说我们没结果,要我娶妻。你从前都不这样,从前你只要我。如今我都不知道你要什么……你想要的似乎也多了,我全都不知道。”
  卫思宁将他揽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如今我也是只要你的,之前要你成亲,是因为…因为我觉得那样是对你好的,想要你过快乐舒心的日子。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现在又不想让我过快乐舒心的日子了?”
  卫思宁在他耳边笑,叹了一口气,语气欢欣:“现在……现在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想我,想得狠了还会难过,我便不那样想了。”
  当夜喻旻宿在禹王府,兴许是压在心头的离情别绪作祟,他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醒来时卫思宁已经进宫了。
  事情很快就发展成这样子,可能转眼卫思宁就要离开盛京。喻旻虽然已经接受,但仍有些茫然无措,满心都是生活突遭变故对前路毫不知晓的空荡感。
  御书房中,卫思燚在案前埋头批折子。他眉头紧锁,眼下一抹乌青,神情却专注。御案上依次摆了两盏琉璃灯,其中一盏已经灯油燃尽,应是一夜未歇。
  卫思宁推门进殿的时候卫思燚正拿着郭炳的折子看,双唇紧抿,听见响动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复又去看折子。不大一会拿起笔踌躇,又搁下,眉宇间渐生忧虑烦闷之色。
  卫思宁站了一会,看皇兄一副疲态还要不停批折子,自己这番又要来给他添堵……
  不大一会传来收折子的声音,卫思燚扫了一眼弟弟,“进宫何事?”声音哑哑,开口才察觉口干舌燥。
  卫思宁笑,装模作样拱手一拜“为君分忧。”
  素知这个弟弟向来只会找事不会分忧,但卫思燚还是受用无比,暂时抛开恼人的事,笑骂道:“扯。”
  昨夜至今滴水未进,实在难受。卫思燚就着手边的凉茶灌了几口下去,顿觉舒坦不少。随手翻开一张折子,又是说边地异动,扫了两眼便粗暴合上,“一个个都不规矩!”
  卫思宁近日在兵部和郎大人处跑得勤,了解不少军情,张口道:“打一顿就规矩了。”
  说完才又觉得不妥。兴战事牵连甚多,小到民间农业商业,大到朝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他这样久在市井的人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打一顿就好的话。
  “皇兄,东原异动,边地大将要早做安排,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卫思燚揉着太阳穴,陡然放松下来倍感疲惫,“朕知道,这就传旨让林澍接手雍州驻军,他资历够,不怕裴丰党羽不服。”
  林澍为平阳大将军,为并州驻军统帅。并州虽非边地要郡,但扼守骊门关,据洛水天险。骊门关是胡人南下入盛京的必经之路,是大衍腹地最后一道防线。从某种意义上讲,骊门关的重要性大于其他任何关口和军镇。
  “不妥,林将军一走,并州驻军无人能接。虽说战事未开,但最坏的情形也要考虑着,骊门关非林将军不可。再者,裴丰在朝中势力仍不可小觑,此番任命之人若还是裴丰旧部那就前功尽弃了。即使有合适的人选,但裴丰在雍州驻军的影响力依然在,人心是他的,难保新统帅不会也变成他的人。”
  卫思宁瞧着皇帝陛下的颜色,斟酌着继续道:“雍州需要一个既有身份,又非裴丰旧部,也不会被裴丰党羽影响的统帅。”
  卫思宁撩袍一跪,郑重道:“臣弟愿往。”
  果然下一刻就听卫思燚拍案,语气烦躁:“讲什么疯话!”
  卫思燚气得晕厥,怎么总有人排着队来给他添堵。
  “臣弟……”
  “给朕闭嘴!”
  殿内陷入沉默,卫思燚扶额,颇觉心累。先帝在时他就已经监国多年,在政事上也一向勤勉用心,自觉还算得心应手。
  他能庇佑大衍子民,如今走投无路,却要把锦绣丛里长大的弟弟送去虎狼关口。这皇帝当得,当真是挫败极了。
  卫思燚心里明白,他已经没有更好地人选。自十五年前改更驻法为镇驻法,各地驻军就再也没换过统帅,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着实难办。
  老将动不得,新人又难以让雍州驻军顺服。要在身份上压的住,又要保证和裴丰不会有任何牵扯的,举国上下就只有皇族亲王。
  按照祖法,领了封地的皇子不能带兵。合适的人选只有三个。禹王、祁王、宁王。祁王不涉朝堂,在国子监领了闲职,沉迷教书育人。宁王只对修堤挖河感兴趣,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修水利。
  算来算去,还真非卫思宁不可。


第15章 往事
  半晌,卫思燚妥协似地一摆手。
  卫思宁神情一松,缓慢开口:“至多三年,臣弟必肃清雍州。”
  “先起来吧。”卫思燚又灌了一口茶,靠在御座上捏鼻梁醒神,很是疲累,“朕怕是要未老先衰了,郭炳上书说需给武川增兵,朕上哪去给他找兵去,事情桩桩件件,都让朕头疼。”
  武川是边地七大军镇之一,设有都护府,与北胡人新居毗邻。
  卫思宁想起那日在京北大营听墙角,喻旻说要救乌桓只能靠武川都护府。
  但对北胡和乌桓如何处置还没有明确的上谕,倘若要救的话确实需要增兵。
  北胡人未来之前,武川之北一直无固定部族常驻,故而边患很少,相应地朝廷在此屯兵也就逐年少了。如今北胡日渐强盛,还刚吞了北夏,武川压力倍增,郭炳要增兵也在情理之中。
  卫思燚独自想了一会,无甚头绪。顿觉带兵戍边,训兵打仗哪一样都不是易事,担心卫思宁吃不下这苦。
  他叹了口气,再次朝卫思宁询问:“你可要想好,边地苦寒不比京中,去了再后悔可晚了。”
  卫思宁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套下圆满了,贼笑道:“活儿当然不白揽,还需求您一件事。”
  卫思燚瞬间警惕,早知他存着别的心思,不耐地看着他,意思是有屁快放。
  “求您答应,今后不管局势如何,”卫思宁正色起来,“喻旻永不戍边,永不出战。”
  卫思燚听完当即皱眉,颇烦,“他拿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差遣。来日朝廷若需用他,朕岂能徇私。”卫思燚是觉得自家弟弟护犊子有些不分是非了,语气不觉也严厉几分。
  卫思宁自知这个要求有些不太君子,他为皇家子弟,万事当以先辈江山为先。
  可惜他活得本就狭隘自私,喻旻安危才是他头等要考虑的大事。戍边他去,开战他去,他只想把喻旻隔绝在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之外。
  卫思宁敛下眉眼,言辞切切,“皇兄,臣弟孑然一身,一辈子就都这样了,唯一的愿景便是想要他过得安稳。他脾性过刚,臣弟怕……”
  卫思燚瞧着弟弟,他平日恣意快活,何曾为了谁如此低微求人,心中多有不忍。
  “行了行了……”卫思燚摆手打断他,这是作出让步的意思。
  卫思宁躬身一拜:“多谢皇兄。”
  卫思燚随即又道:“你也不要将他看护得过紧,既也知晓他脾性过刚,不一定愿意被拘着。”话到此处又转了个向,忍不住训斥道:“何来孑然一身,你有朕,还有思安,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话今后慎言!”
  两人又说了一会雍州之事,时至正午,卫思宁这才告辞。
  卫思宁道:“待回去安排妥当后,近日就走。”
  “嗯。”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卫思燚眉头一松。
  又忽然想到什么,忙叫住卫思宁,道:“走之前去祭拜一下父皇母后。”
  卫思宁跨步的脚略微一顿,半张侧脸罩在光晕里,半晌才点头应道:“好……”
  他听见皇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母后过世多年了,有些事该放下就得放下,背负太重平白伤着自己。朕时常想起你小时候……”似乎是牵动某段不愿触及的记忆,他颓然地一摆手:“……罢了,去吧。”
  上任的日子已经定下。
  雍州形势复杂,未免雍州官僚难为己用,需要从京中带去一些人,领兵的、管钱粮的、管人事核算的、管刑名赏罚的都必不可少。
  时间急迫,要忙的事情也多,等诸事安排妥当后正月已经过完了。
  走之前卫思宁特意宴请了一些好友,明里暗里将喻旻托付了一番。最后一件事是要祭拜一下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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