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伽来吙不知得了哪位神明显灵,突然下令撤军。
柔然军往城里一遁,城门一关,之前的劲儿全白使了。
林悦一声不吭地继续观战,越看越憋屈,觉得杨云递到他手里的军令有些烫手。
他突然灵光一闪,叫道:“你不是有破城弓吗,拿来试试。”
“试个屁。”李晏阳心情也不大好,“你睁眼看看这是能用弓的距离吗。”
林悦丧气地一看,还真是,潼良城的大门离着远着呢。
城墙上的箭雨气势凶狠,大衍军靠近不了城门,投石车开不过去,云梯架不上去。
只能让弓弩营的兄弟和城墙上的柔然军弓箭手互撸。
双方耗着时间,也耗着军备,看谁先撑不住。
李晏阳坐不住了,提起枪往外走,“我去侧门帮杨云。”
——
李晏阳刚走,喻旻就率军到了。林悦当场喜极而泣,狂奔过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晏阳和杨云在攻侧门,”林悦指着城门方向,“一辛和常锋在前面,前阵是弓弩营的兄弟在压着。”
他又气又臊,捂脸道:“大半个时辰了,咱们半寸未进。”
喻旻大致了解过情况,扫了一眼城墙头,转身道:“先让弓弩营撤下来,”他朝后挥了挥手,大声道:“骁骑营重骑跟我走!”
喻旻打马直逼城下,凌空而来的箭矢杀气腾腾钉在乌狸脚边。乌狸半点不怵,高高扬起双蹄,嘶鸣示威。
喻旻起手搭弓,半截手书送至城上,接着朗声道:“告诉贵部主帅,用潼良城换贵部三王子!”
林悦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他他抓住了柔然三王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城楼上两名督战的柔然将军顿时惊骇,面面相觑。
喻旻单手一挥,“立盾,压上去。”
林悦看着队伍一寸一寸往前逼近,在震惊中缓慢回过神来,猛地悟了。
喻旻手里哪有什么柔然三王子。恐怕只是打了个照面,仗着轻骑脚程快,打了个时间差。
伽来吙不一定信,但一定会生疑。再者,此时城中并非全是伽来吙麾下,也有三王子的亲信。只要让三王子的亲信怀疑三王子在喻旻手中,是战是让必生分歧。
三王子回来之前,他们别想知道真相。
等三王子带着重骑杀回来,他们早就逼到城门口了。
林悦搓了搓手,目露精光,朝常锋吩咐:“带重弩的兄弟做好掩护,把重骑送到城门底下去。”接着朝周一辛说:“你带人封锁潼良向外的各个出口,遇上柔然出城探马立刻斩杀。”
说完便打马走了。
李晏阳回来正好看见他带着人往外跑,忙拉住周一辛问:“他干什么去?”
周一辛挠挠头,明显一副状况外的迷糊样,说“将军说他去堵柔然三王子。可是三王子不是被大帅捉住了么”
李晏阳:“……”
怎么自己才离开一会就听不懂战术了。
李晏阳:“你又做什么去?”
“我去扫野,”周一辛说:“将军说不能让城里城外相互递消息。”
林悦运气好,没怎么费劲就遇上了三王子的重骑兵。
他有样学样地如法炮制了一个大烟雾砸过去:“潼良城已被我军拿下,各位上哪去呀?”
连受重创的三王子受不了这打击,气得直哆嗦,暴起怒斥:“汉贼!本王必取你狗命!”
“凭你负隅顽抗的精神头吗?”林悦呸道:“小爷命在这,凭本事来拿。”
林悦抽剑出鞘,回身道:“都机灵点,别硬拼。”
只需把三王子拖在这,他打不着伽来吙,总能吓吓他吧。
——
赤羽军两大主将默契配合,潼良城拿得毫无悬念。
伽来吙受到牵制,军令难统,最终让喻旻钻了空子。孤狼军的抵抗后继无力,最终弃城而去。
林悦后续发力,愣是把三王子的重骑军打得四下溃散。柔然军死的死,俘的俘,大获全胜。一小波残军护着三王子向东溃逃,林悦命人沿线找了三日夜也不见踪迹。
潼良城一破,柔然边境线上便再没有军镇可依。加之隆冬将近,柔然忙着过冬储备,再无余力卷土重来。
大衍军趁势长驱直入,将孤狼军逼至天堑河岸。
九月中,伽来吙纠集柔然、北胡联军,陈兵天堑河,背水一战。
正逢祁王卫思安奉旨犒劳北伐大军,大衍全军士气高涨。
喻旻和林悦各率精锐,持续骚扰北胡边地诸城。
九月末,疲于奔命的北胡军临阵倒戈,降。
仿如天佑一般,柔然境内竟然早早下起了冻雨,食物短缺,牲畜来不及宰杀就成群冻死。
喻旻一时求胜心切,越过天堑河,挥刀直捣柔然腹地。
不料,来自南方的大衍将士被东原深处的冻雨吓得连夜拔营,仓皇失措地往回撤。走的时候雄心勃勃,回来的时候屁滚尿流。
还有不少人因此冻伤了手脚,喻旻无奈只能退守天堑河。
喻旻这闷亏吃得窝囊,柔然军的片甲没摸着,还把自己一双脚冻得油光锃亮。
祁王卫思安是个拿笔杆子的,常年在国子监沉迷教书育人,经年累月养成了一身职业病,看见喻旻就忍不住唠叨:“不要急功近利,要沉着。胜利就在眼前,切莫骄傲,因小失大。”
喻旻脚冻伤了走路不利索,他抄着手亦步亦趋跟在喻旻身后,一口老学究的语调,教导道:“吃一堑要长一智,不然教训可就白吃了,切记要时常自省。你要知道,陛下给你的不单单是权力,也是沉甸甸的责任,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祁王不厌其烦,念得喻旻看见他脑袋就直嗡嗡。
夜里躺在床上,抱着卫思宁直叹:“一个娘胎出来的,还是怀里这个招人稀罕。”
第115章 决战
几天前喻旻带人去劫柔然辎重补给,不料伽来吙半途带人杀至。喻旻应付不及,被伽来吙的弯刀砍伤臂膀。
昨日林悦照例带兵去柔然营地骚扰, 伽来吙在突围时马匹被林悦射杀,伽来吙坠马致伤。
此后,柔然军的攻势一次不如一次。大衍军因为主帅负伤,也暂时消停了。
——
祁王抄着手过来,郑重其事地卖关子:“你们可知潼良一战后,柔然军为何一蹶不振。”
原本各忙各的一屋人齐齐抬头看他,倒不是因为好奇他的话。
实在是大家对祁王本人更好奇些。
比如林悦就很费解,为什么祁王一个读书人总是对行军打仗有异常饥渴的求知欲。不但喜欢求知,还总是发表一些过于天真美好的见解。
喻旻不能不卖他面子,配合问道:“为何?”
祁王凑上前,低声道:“柔然大汗柴克真病重卧床,最得力的三王子却不知所踪,这消息一直瞒着。”他理了理鬓发,笃定地说:“东原狼伽来吙战力不如从前,我估摸柴克真快不行了。”
喻旻听完倒有些意外,早探听到柔然大汗身染恶疾的消息,却不知才过月余,已经到了要撒手归西的地步。
卫思宁剥了瓣核桃仁扔嘴里,口齿不清问:“哥,你哪得的消息?”
祁王抬头望天,正经道:“我夜观星象,东北方王霸之气渐弱,西南方帝星冉冉上升,巧呈对立之势,这恰好就是柔然和我大衍嘛!”
卫思宁:“……”
——
星象准不准另说,消息的真假也不重要。因为祁王殿下早把柔然大汗快归西的消息传遍了军营驻地。歪打正着令大衍军士气大振。
喻旻趁热打铁,十月十六,赤羽军和孤狼军在天堑河河谷展开最后的围杀战。
孤狼军颓势已显,士气难振,在赤羽军越来越猛地攻势下节节败退。
两日后,天降大雨。
河谷的砂石被血水冲刷成红褐色。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柔然败局已定。
雨停后,孤狼军退至天堑河外,喻旻一刻也不耽误,趁势送上议和书。
伽来吙伸出满是污尘血迹的手,接了议和书,隔着天堑河同喻旻对视。
伽来吙一言未发,端坐马上,一手提着弯刀,一手拿着议和书。
他在看喻旻,也在看远山。
半晌后,他抖落刀上热血,带着叱咤东原的孤狼军绝尘退去。
——
喻旻坐在河边石块上,河水绕着脚边哗啦流走,耳边是将士们喜极而泣的欢呼。
他应该走过去,同劫后余生的将士们抱一抱,听一听他们各今后打算的去处。
可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没多少得胜的喜悦,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喘完,只剩无边的寂灭,仿佛从前的喻旻随着战役的结束也走了。
卫思宁在帮忙收拾战场,战死的将士需要殓收,散落的军牌要好好收起带回去,伤兵需要安置,柔然军的尸体也要掩埋。
他在人群中抬起头,看到背对着岸边坐在石头上的喻旻。
他穿过或狂喜或痛哭的人群,慢慢靠近喻旻,却在咫尺处停下了,他看到喻旻站起身,拿起手边佩剑,远远地抛向江流中。
卫思宁胸口一窒,涌上一阵收拾不住的心疼,他正要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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