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突然捉到一道极快极亮的白光。他来不及看清,身体先做出反应,纵身把喻旻扑进了水里。
下一刻,冰凉的江水浸透剧痛的后背,他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听见岸上的惊叫声。
“殿下!”是阿旻。他想回应,可眼皮不听使唤地往下垂,混着细沙和血的污水不停往嘴里灌。
“殿下,抱紧我!”
卫思宁努力抬了抬手,贴上喻旻冷硬的战甲,最后沉沉地垂了下去。
喻旻死命搂住他避开在湍急的江流,他手臂一紧,先将昏死的卫思宁送上了浅滩。
林悦看到卫思宁的惨状,吓得大叫:“曲兄!快叫曲大夫来!”
三尺长的刀刃从后背穿透前胸,就这一会功夫,卫思宁的双唇已经变成骇人的紫白,伤口还在往外涌血。
喻旻看着从轻甲透出的红刃,一瞬间有些茫然,这情形太熟悉了,在千百个夜里演练过无数次。
曲昀很快赶来,卫思宁从他怀里被拉出去,又很快被抬走。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半晌才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要跟着去。
林悦早发觉他神情不对,立刻眼疾手快拽住他,飞快道:“刺客抓住了,我处置不了。”
喻旻甩开他,冷声说:“杀了。”
“恐怕不能。”林悦沉声道:“是柔然三王子。”
——
喻旻去的时候三王子已经吃过不少拳脚。他穿着粗布短衫,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脚印,熟虾似的蜷缩在地上。
李晏阳站在跟前,手里鲜见没拿折扇。
喻旻使了个眼色,李晏阳揪住绳索,将三王子上半身提离地面。
“你运气好。”喻旻盯着他说,“你该感谢伽来吙撤得早,感谢我议和书递得快。不然你现在已经凉透了。”
三王子狞笑,舔了舔牙根的血,道:“我的命换你们大衍皇子的命,不亏。”
林悦大怒道:“背后耍阴刀的小人,你也配和我们殿下相提并论!”
“我不配?”三王子怒极反笑,“说的对。你们大衍生来就是天命,占着最肥的土地,最高大的山脉,最富足的河流。”
他额间青筋肉眼可见地暴起,失去理智一般狂叫:“这都是理所应当么!我们柔然就该守着不毛之地困死饿死吗!?你们大衍人生就比我们高贵吗?!你们该死!”
喻旻看着疯魔一样的三王子,彻底被激怒得失了理智,他将三王子狠狠惯到地上,战靴碾上侧脸,目露狠厉,“谁该死!?你才该死!”
林悦和李晏阳都没反应过来,眼看三王子脸已经扭曲变形,急忙拉住喻旻,“阿旻冷静,他可不能死!”
喻旻抬起头:“谁说的?”
“……”他的眼神太过阴郁,双眸里像是住着洪水猛兽,林悦喉头一滚,“要是柔然知道我们处决了他们的三王子,那议和一事又要生许多事端。你还是”
“不过杀了一个行刺本帅的刺客。”喻旻打断他,一字一顿道:“哪里来的什么柔然三王子。”
林悦惊惧未定,抬头看到李晏阳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他听到清晰的头骨破裂声。
——
三王子死状惨烈,脑袋上斗大的洞,红白相间的粘稠汁液清晰可见,颈骨折断,头和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夹角连在一起。死的时候痛苦,屎尿齐下。
林悦就看了一眼,捂着嘴逃出去了,蹲在江边呕得直咳嗽。
林悦心有余悸,惨白着小脸埋怨李晏阳,“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阿旻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犯浑。这事要是泄露出去,咱们同柔然的血仇又多一道。”
李晏阳答非所问,“你去看过殿下了吗?”
“还没来得及去。”林悦一下子紧张起来,“殿下伤势如何了?”
李晏阳揉着他脑袋,“我方才拦着你,是因为我理解大帅的心情。倘若换做是我”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林悦仰头眼巴巴看着他,眼里还有方才咳出的泪花,看着乖巧得很。
李晏阳心道:倘若是你遭难,我的刀只会比大帅更快。
————
卫思宁伤势凶险,十来个军医焦头烂额地想法子。
变故来得快,胜利的喜悦还没尝够,转眼皇子就快没了。
喻旻守在床前寸步不离,衣不解带,不吃不喝,愁得林悦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一搓。
曲昀救治的时候喻旻就在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曲昀烦不胜烦,最后忍无可忍,一针给他扎晕了扔给林悦,“找个地方让他睡,有空就给他喂点水。”
林悦看曲昀的眼神又添了几分钦佩,连连点头。
喻旻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的傍晚,午后卫思宁已经清醒。
林悦刚说完,他慌忙捞起鞋穿上,没听见林悦叫喊似的狂奔出门。
卫思宁刚喝完药,看到喻旻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下一刻就给了他一个满怀抱。
“哎哟——你慢点。”卫思宁扯痛了伤口,皱着脸痛呼。
喻旻心中一阵酸楚,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耳朵重新听到卫思宁的声音,摸到他的身子,喻旻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卫思宁伸手一摸,碰到满手水渍,顿时心疼得不行,“别哭。你哭得我伤口又疼了。”
“阿旻,你看着我。”卫思宁拉着他坐在床边,指腹轻轻抹去他的泪痕,“鬼门关走过一遭,还以为这话我没机会说了。既然老天给我机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卫思宁捧着他的脸,苍白的脸上泛起暖阳阳的笑意,嘴边的梨涡展开来,“同我成亲吧,好不好。”
第116章 大婚
卫思宁的伤养了一个冬天。
隆冬将逝,积雪渐退。
武川城刚热热闹闹过完年节,到处的红花红绸尚未揭下,紧接着又迎来另一场喜事。
这阵子武川驻军路过赤羽军营地总要向里张望片刻。赤羽军的人个个喜上眉梢,站岗的看见友军眼热,会喜洋洋地逗上几句。
武川军隔着营地栅栏望眼欲穿,“喻大帅的酒咱们能喝上不。”
赤羽军嘻嘻笑道:“尽管来,咱们大帅有的是酒招待。”
“啧,我这辈子还能喝上皇家婚酒,以后可有得牛吹啦!”
赤羽军将领们忙得脚不沾地,武川军将领们却是另一番情形。
主要是郭炳,自从听说禹王殿下和喻大帅要成婚,还要大办,便日夜发愁,愁得须发生白。
他底下的将领们知道他的性情,在他面前都憋着,当他不知道这群崽子背后在商量代表武川军随礼的事。
他严正刻板了一辈子,一时间受的刺激不小。
大礼前夜,郭炳夜不安枕,犹疑了半晌请来了监吏署掌事,亲自给掌事添了茶,“这事就不要往军历上记了。年轻人要闹就让他们闹去,别让好事变坏事。”
掌事喝了茶,慢悠悠捻了一缕胡须,说:“将军放心,祁王殿下早先已经嘱咐过了。”
行,郭炳松了口气,既然祁王出面遮,那就能保证这事飞不出二里地外。
临走时,掌事背着手问:“明日去喝酒不?”
郭炳饮尽面前清茶,摆摆手没有说话。
掌事朝老搭档呵呵一笑,道:“明日咱俩一道去。”
——
二月初三,大礼日。
边地物资不好找,祁王在外跑了半月,硬是把成婚该有的东西一一买齐了。
卫思宁和喻旻早早被催着换上喜袍,两人穿着一样的大红广绣袍站在帐里,等着吉时来临。
喜堂设在帐外的空地上,林悦正在张罗着。
“结发红绸呢!”林悦晕头转向地布置完,发现红绸找不见了。
“找晏阳问问看。”祁王道。
林悦忙往帐里跑,刚进去就跟李晏阳撞了个满怀。
“红绸呢红绸呢!”林悦着急道。
“在这在这,急什么,吉时还早。”李晏阳把结发红绸的递给他,林悦抓得急,只抓住一头,另一头散落在地。
大红的绸子散开,中间的花球滚了几滚,落在李晏阳脚边。
结发红绸,新人一人拿一头,拜过天地,礼成,就是夫妻了。
那红色结发球很美,就在脚边。
鬼使神差地,李晏阳弯腰捡起另一头,慢慢攥进掌心里。
林悦着急拿出去,看李晏阳捡起来了,牵着一头就跑。
李晏阳跟着他跑出来,跑过空地,跑上喜道,跑到喜堂,最后站在喻旻和卫思宁要拜天地的高台上。
李晏阳抬着手背抵在额间,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醉人。
“天地是怎么拜的?”李晏阳问。
“我见过我见过!”林悦从今早睁眼就兴奋地不行,立刻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先拜天地,再拜高堂——”
李晏阳站在他身侧,手里拎着结发红绸,慢慢、慢慢地跟着拜了下去。
“最后是夫妻对拜——”
李晏阳眉开眼笑,“拜呀。”
林悦白了他一眼,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心绪,既觉得开心又感到难过。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不合时宜地泛上一丝孤单。阿旻和殿下就要成亲了,回京之后,李晏阳也要成亲了。
林悦耷拉着脑袋坐在石阶上,忍着鼻腔泛上的酸意,“我拜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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