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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笼 完结+番外 (海森堡的门徒)


  长庚跪在那里已有一夜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笔挺的姿势。直到卯时三刻,天已然大亮时,才有一名起早准备食膳的家仆发现他。
  长庚只穿了一件薄褂,其素白之色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覆满他头顶的积雪在朝日的照耀下完全地融化了,发丝凝结成一绺绺的脉络。他双眼紧闭,嘴唇乌紫,眉梢和睫毛挂满冰凌,但唇边仍有规律地飘出白色的雾气。
  家仆不敢轻易妄动,生怕惹出差池,只好叫来主事的管家,管家又叫来府上的医师。他们将被冻得晕倒的长庚抬到厅中,在屋角架上新的炭盆。医师将长庚的手脚捂在腋下煨热,用沸水的蒸气熏烤他冻伤的皮肤,让他的体表温度缓慢回升。少年惨白的脸颊慢慢显出生气,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紧闭着。
  前厅的动静引来一些门客的注意。他们在门槛外张望,但医师不允许他们进去,担心嘈杂的声响会打扰这名少年的疗愈。
  这些人里,没有一人认得长庚,他们揣测他的身份,想象他的故事,编造出理由,解释他为什么在那里跪了一夜——一个从家族仇杀中逃脱出来的少年,仿效程门立雪,为的是恳请辽公子替他血刃杀亲的仇人。一切揣测都与真相若即若离。但没有人想到长庚会是一名皇子。他看上去虚弱而瘦小,在烛光的映照下,整个人像要蜷缩进被褥里,直到消失不见,犹如从空气中蒸发的水滴。他如何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跪了一夜。这些疑问,像没有答案的谜,漂浮在空中,也许最后会被人们遗忘。
  近凌晨时,辽公子才匆匆从府外赶回。他连夜紧急抄送了几封机密要件,派人赶在翌日城门开启时送去京畿的若干官员宅邸上。
  自从他的姊姊——喻皇后——被人陷构行巫盅之名毒害陛下,软禁在椒房已一月有余。虽然右骁卫从她居住的听雪堂搜出了骨瓮、纸扎人偶等盅物。但直到现在,三法司都无法断案。这是因为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在下狱当晚,便死于右骁卫营牢房的大火。仵作验尸后才发现,这些人死前悉数被人折去手脚,斩去舌头。三法司无法找到此事背后的主使,抑或是有人从中打通关节,有意不让人追查。
  这桩巫盅案的悬而不决,使得朝中支持喻皇后与太子的官员们惴惴不安。眼下太子远在边关,深陷战事,安危难测。如果恰逢此时,重笃缠身的皇帝忽崩,皇位的继承,有可能会引发一番争抢,随之而来的是夺权的血雨腥风。虽然辽公子早在一月前,便派探子赶往边境,要接太子回京,以备帝位之争,但路途遥远,边疆又战情难测,太子能否顺利回京,仍是未知。
  敌人每一步的计谋都衔接得极为精妙,待辽公子完全认清整个局面时,才发现自己的棋子已陷入敌手的包围之中。一旦最后一枚棋子落下,以太子和皇后为中心的喻氏家族,以及辽公子苦心经营多年的辽府,都会完全倾覆。
  身处被动的局面让辽公子感到焦虑,这是他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感受。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所使出的阴狠手段,更让他不寒而栗。一切与巫盅案相关之人都已无法作证,想在短时间内从中救出皇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现在,最后一名证人长庚,因被不知名的刺客追杀,投奔自己府上。辽公子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好他,因为这个少年可能是自己仅有的几个砝码之一。
  话虽如此,辽公子仍不敢将信念寄托在这个平凡无奇的皇子身上。局势的扭转之机还是取决于太子能否平安抵京。毕竟他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又依循祖制,经过边疆沙场磨练,纵然其他皇子的党羽有所异议,想来也不会当众置喙。
  在信笺上落下最后一笔后,辽公子将毛笔搁在架子上。他将信笺展开,在烛光下又仔细读了一遍,才将其收进信封。
  他站起身,舒展四肢。窗外天色微亮,从支开的窗户中,飘来一缕冷风。辽公子把信纳入衣襟,围上一圈狐裘领,推开屋门向隔壁的别院走去。
  新雪初霁,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串脚印。槐树光秃的枝桠向外伸展,在微暗的天色中衬出阴森的剪影。四周一片寂静,他只听得见雪在自己脚下被踩实的嘎吱声。远远地,他便看见那间屋子的油纸窗上透出的亮光,不知道屋主人是一夜未眠,还是起了个大早。
  他轻叩房门,听见一声短促的“进来”,才将屋门推开。
  屋内沉闷而昏暗,弥散着一股檀香气息,犹如寺庙的暗厅。霍鸣坐在床沿上,脊背拱起,胳膊肘支在大腿上,双手相握。这会儿,他向站在门口的辽公子往来。霍鸣的上半身是赤裸的,身上被暗器擦到的地方抹了药膏,在烛光下发亮。他的肌肉瘦削紧实,长发缺了发簪,束成一道干燥细长的瀑流,沿锁骨垂搭在胸前。他的右手打满了绷带,微微地动一动手指,便会引发一阵痛楚。他把另一只手覆在伤口上,紧紧地攥着,看见辽公子来了,他才从那种无意识的自我折磨中回过神来。
  “醒了,还是没睡?”辽公子问。他拉过一把椅子,拖到床榻跟前,面对霍鸣坐下。
  “没睡,”霍鸣自嘲似地说,“尤宁说我以后可能没法用右手握枪了。他在诳我呢。这点伤不出几个月就能痊愈。”
  从霍鸣满不在乎的语气里,辽公子听出一丝怯意与不安。霍鸣今年刚满十八,离开雁南,北上到如此之远的京城,也是人生头一回。此前,一杆银枪便是他勇气的全部来源。但昨晚那场命悬一线的生死决斗,让他第一次感到恐惧。和那样的敌人交过手,就是在心中种下一个噩梦。如果他无法克服它,下一次再与狠敌过招时,他的出枪就会迟疑。而一瞬间的迟疑,就可能会决定他的生死。
  辽公子把手轻放在霍鸣肩上,他的语气也很轻。“你要想保住这只手,就听尤宁的话,练枪的事,先往后放。”
  “我等不了,”霍鸣出神地盯着地面,“我得出去找解药。”若那白衣少年说得不错,自己身染剧毒,只剩三个月可活。
  “霍鸣,你听我说。”辽公子轻捏霍鸣的肩头,让他注意听自己的话。
  霍鸣抬起头,看着辽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辽公子道:“我会想办法帮你解毒,你不要担心。”
  霍鸣垂下脑袋,似乎这句话让他感到泄气。“不必了……”他嘟哝道,“你救过我父亲一命,我现在帮你救了人,算是还你的情。霍家和喻家从此谁也不欠谁的。”
  辽公子站了起来,他肃穆的神情让霍鸣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离家前,父亲曾叮嘱过霍鸣多次,要他记住辽公子是喻家的世子,但霍鸣总会忘记这一点,因为自打见面起,辽公子从未摆过一丝一毫的架子。直到现在,霍鸣才想起来父亲的话。他垂下眼帘,感到一阵窘迫,但碍于少年傲气,不愿服软。
  他们间沉默了半晌,直到霍鸣的脸颊开始发烫时,辽公子才冷然而疏离地说:“我让你进京,不是为了让你还我的人情。你父亲希望我可以帮忙栽培你,参加年后的武举。”
  霍鸣盯着辽公子衣角银白精美的蟹爪菊刺绣,在心中冷笑。他早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个家族间人情交易的棋子。他被霍家当成了与喻氏交好的砝码,这是因为霍家已经无路可投。先祖的辉煌已经逝去,年轻一代中,只有霍鸣可堪振兴家族荣光,而他投奔辽府后,一旦武举中第,便意味着霍家可能得到太子一党政治上的极大扶持。
  从霍鸣被赐予隐锋枪的那一刻起,他便模糊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将会离他而去。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只剩三个月可活,会不会后悔将儿子送来京城的决定?
  “好吧,”霍鸣说,“辽公子打算怎么帮我?”
  “如果你能相信我——”辽公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解药,你不是唯一身中剧毒之人。你要做的,就是平心静气,调理身体。尤宁医术精湛,能帮你延缓毒势。解药之事,我已派人去探听,不出一周应有情报传回。”
  霍鸣点点头,却没告诉辽公子自己是否相信他这一番所言。


第10章
  黑黢黢的戏台上,板鼓、荸荠鼓和铙拨一齐开响,压下台下看客嗡嗡的交谈声。人们端正了身子,向戏台张望。
  “嘿啊——”
  人未出现,先闻一声清越的亮嗓。身着玄黑曳撒,头戴同色幞头的林冲踩着细碎的鼓点,在台上周正地迂绕一圈后,定了身。他下巴微昂,凝视前方,手拄佩剑的柄头,将欲出鞘。他未着过多脂粉,只是在眼尾画了挑痕,眉飞入鬓,牙齿紧咬,腮帮上似有青筋鼓起。
  在他定场的一瞬间,台下爆出一阵叫好,连呼温老板的名号。随着鼓声渐起,人声晏息。台上的林冲一脸孤寂地唱道:“数尽更筹,听残银漏——”
  虽同时唱做,但他将气息拿捏得十分稳当,动作利落干净,仍存余地。
  “逃秦寇——”林冲眉头紧蹙,声音渐转高亢,“哎——好叫俺有国难投!”一个转身后,他续唱道:“那搭儿相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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