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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笼 完结+番外 (海森堡的门徒)


  他不敢硬碰,向左闪开,竹竿顺势劈在对方的刀身上,打歪刀的去势。
  刀客灵活地翻回手腕,自下而上地向任肆杯的下巴袭来。若这一刀落实,任肆杯的下颌骨会被削掉一角。
  任肆杯向后弯下腰,勉强躲开这一击。但他的腰肌已经麻痹,失了韧性,无法支撑他上半身的重量。他双腿一软,背朝下地摔倒在地。一道风声袭来,他就地一滚,避开下落的铡击,抬起头一看,自己方才所在的那块青石板,已被阔刀当中劈成两瓣。
  他向与清乐坊相反的方向跑去。刀客追了上来,尾随任肆杯钻进一条狭小的闾巷。
  闾巷挂满灯笼,当中摆开一条条长桌,陈列火锅长宴。道路两侧挤满食客,几乎没有可以走路的地方。任肆杯大叫一声“闪开”,足尖点地,踩上桌面。他跑得飞快,不时踢翻菜碟热锅,惊起周围食客的惊叫。任肆杯的余光里,那刀客正在屋檐上与他并排奔跑。
  这孙子怎么追得这么紧。任肆杯暗暗咒骂着。这番奔跑下,他已出了汗,捂在湿寒衣袍里,令他不住发抖。灯笼的光影在他眼前仿佛挥之不去的幻象,那些游客的惊叫更让他心烦意乱。他看见左侧不远处有一间黑漆漆的院子,便毫不迟疑地从桌上跃起,一个鹞子翻身,闯了进去。


第7章
  一墙之外,人声依旧喧嚷,但这里却一片寂静。染坊的晾架在月光下显出高耸的剪影,苎麻染布挂满晾架,偶尔有一阵风吹过,轻轻掀动起它们。
  “足下使的好计谋!”任肆杯对着黑夜喊道,“先让那少年引我注意,自己却在背后捅人刀子,幸好我反应及时,即时躲开,不然,我此时怕是早已葬生郢河河底!”
  晾架那端传来一阵喑哑的笑声。“你倒是一通好逃,但今晚,你是走不脱了。”
  任肆杯将竹杖向声源处一挑,道:“你们不过是一群擅使毒的小人罢了。当年你们到隐机山上偷东西,就是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师傅功力逸失。你来的好,正好让我替师傅讨债。”
  那声音缓缓道:“照你的脚力,即使中了毒,如果想逃走,尚有一线生机。不过既然你愿意留下,也省了我不少功夫。”
  “功夫”两字还没有说完,一道破空之声已经袭来。
  晾架间的染布纷纷断裂。黑暗中,一簇寒光浮现,眨眼间已至任肆杯眼前,快到他无法闪避。痛楚从他肩头炸开。那把刀楔进了他的锁骨,仍在继续发力向前。金属挫过他的骨头。他咬紧牙关,用双掌夹住刀身,想止住对方。但那刀太快了。他的虎口被刀刃划开了口子。他只来得及用手掌抵住刀锷,将刀咬死。他环抱住对方的胳膊,双脚离地,猛地踢向刀客心口。刀客中招,吃痛地松开刀把,捂住胸口后退几步,一跤跌倒在地。
  任肆杯双手握住刀身,猛吸一口气,将刀从肩头猛然拔出。喷出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脖子。他左手提刀,慢慢逼近躺在地上的刀客。刀客沙哑地笑道:“石羚子的徒弟,又怎么可能不犯杀戒?今日我若做你刀下亡魂,不亏!不亏!”他嘴角喷出一口鲜血,想来是任肆杯方才那灌满力量的一击,踢伤了他的心脏。
  刀很沉。这是任肆杯第一次握刀。他将刀虚虚一划,甩去刃上的残血。师傅的训诫此刻被他抛在脑后。面对一个执意要杀死自己的敌人,仅靠一根竹杖怎么可能保命?
  他踩上刀客肩头,固定住对方。刀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任肆杯左手握住刀柄,猛地向下刺去。
  在这一瞬间,刀客握住任肆杯的脚腕,使任肆杯失去了平衡。任肆杯抛掉刀,左手撑住地面,没有被制伏的右腿踢向对方的手腕。对方松开手,灵活地一跃而起。任肆杯这才知道,对方刚只是佯装虚弱,实则为了引出自己的空门。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右肩撞向地面,加重了伤口。他听到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那痛楚几乎让他喊出声来。他探出左手,抓过先前扔在地上的长刀,翻身而起,正欲旋身劈向敌人时,左手手肘却忽然被对方鹰爪似的手指囚住,同时双腿也被对方卡死,一时间竟无法动作。
  刀客贴在他身后,喷出的热气吐在任肆杯的耳廓上。“嘿嘿,想来那皇子现在应该已经是死人了。不过别急,我这就送你去阴曹里和他相见。”
  “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任肆杯想起那乌篷船上的杂耍少年,那人一定是去追杀长庚了。
  任肆杯心中猛然升起不甘。不会的,长庚不会死的,自己明明看着他逃跑的。他怎么会死。
  刀客将手指扣进任肆杯喉头,逼近任肆杯跳动的颈动脉。任肆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长庚不能死,我说好要护他周全的,我怎么能失信?迷蒙间,他意识到自己左手还握着那把刀。他慢慢将刀尖移到敌人的鞋面上,猛地松开了刀柄。
  刀笔直地坠落,刃尖插进敌人的脚背。刀客吃痛地大叫一声,制住任肆杯的手指卸了几寸力道。任肆杯左肘猛然击向刀客的腰肋,从对方的锁喉中逃脱,随后反手拔出那把刀,本能地向身后刺去。
  身后再没有动静传来。
  任肆杯转过身。
  刀客僵直地站在那里,双眼圆睁,像看见什么令他感到惊讶的事物。他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柄刀,鲜血沿掌缝向下滴落。刀已经没入他的肚子,乌血从伤口涌出,泅染的痕迹向外扩大。任肆杯松开刀柄。那刀客后退了几步,坐倒在地。任肆杯揪住刀客的衣领,厉声道:“你们是谁指使的!”
  刀客神情发愣,任肆杯抽了他一耳光。“说话!”
  一个阴邪的笑容从刀客嘴角缓缓扩散。“你不会知道的。”他嘴巴一阖,似将齿间的某个东西咬碎。任肆杯暗道不好,捏住他的脸颊,要逼他张嘴,却为时已晚。刀客的身子一下变得很沉,任肆杯抓不住他的衣领,只好任由他颓然倒地。
  任肆杯双腿一软,面朝下地倒向地面。他转过头,眼前是刀客双眼圆睁的尸体。他奋力挣扎,想依靠完好的左胳膊让自己重新站起,但身子不停发抖。血汩汩地从他丧失知觉的右肩涌出。他不由地蜷缩起来,感到生命顺血液流出自己的身体。他被痛苦折磨,但同时也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刺客已经死了一人,他必须杀死另一人。
  他偏过脑袋,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右臂,想动一动自己的手指,却没法做到这一点。他的意识渐渐涣散。院墙外的灯火,逐渐化作一团光晕,消失在了黑暗中。
  “要出去?”辽公子问。
  “嗯,得出去一趟。”霍鸣说着,从席上站起。乐师断了箫声,所有门客都看着他。
  他跨过清谈厅的门槛,将门在身后阖上。
  银枪斜倚在门外。霍鸣提起它,在手中掂了掂。几个闾巷外,一道仓促的马蹄声正向这里而来。
  霍鸣缓缓地解开银枪身上缠绕的布条,温柔得像是在解女人的抹胸。
  他将裹布缠在手上,右手握住银枪,目光笔直地向府门走去。期间遇到几名门客,霍鸣没有对他们行礼。门客们讶异地看着,等他离开后,才窃窃私语起来。
  辽府门口守夜的家仆本在打盹,一见到霍鸣,立刻从马扎上站起。
  “霍爷好,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去接个人。”霍鸣单手取下门闩,将门拉开。
  家仆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霍爷您什么时候回来?小的好给您留门呐!”
  “不出一刻钟。”
  这句话完整地传入家仆耳中时,霍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上。隐锋枪尖的缨芒仿佛一颗星辰,在黑夜里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第一卷 ·庄子歌 完)


第二卷 ·人间世


第8章
  十七岁时,霍鸣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隐锋。
  隐锋是把锥枪,枪头四棱,以百炼钢铸就,最初由何人打造已不可考。锥枪隐锋汲取北枪和南棍之长,无论是刺是扫,都能有效制约敌人。它原藏于皇家武备库,因霍家在平定塞北叛乱中的表现,而被赏赐给霍家。自那以后,只有霍家家主才有权使用此枪。因此,这一柄枪已成为霍家的标志。
  长枪一现,敌人便明白了霍鸣的身份,出手比先前更加狠戾,招招直奔霍鸣要害,不留给自己退路。
  对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仅是格挡就让霍鸣很吃力。即便霍鸣能抓住机会反击,刺中的也只是对方衣袂的残影。一来二往,几道暗器在霍鸣身上擦出轻伤,所幸伤口不深,不致拖缓他的行动。
  帮那逃命的少年挡下追杀者后,已过去了一炷香。想来那少年已到了辽府,只要自己再拖一会儿,援兵应该很快就会来。
  微弱的夜风送来西侧有规律的呼吸声。那是敌人的藏身之处。霍鸣压下马步,将枪收至腰侧呈守势。他想起父亲的告诫。那时,他已能在所有树叶落地前刺中它们,以为这就是最好,但父亲说这远不够。“比树叶更难捕捉的是它搭乘的那缕风。枪术家穷究一生,都在捕捉它。但从我们出枪的那一刻起,风便已开始远离。它的无法捕捉,让我们不停提高自己的极限,去逼近那个不存在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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